谢宥一脑子转了下才反应过来元恪所说的怀柔公主是谁。元恪出使南朝时候,当着南北两朝人的面在夜宴上求婚敏行郡主,圣上当时含糊其辞,等元恪率队离开后,忽然又下诏书进敏行郡主为怀柔公主,适北朝怀贞世子。当时他还在京城,着实黯然神伤了一阵子。
他已有妻儿,如何能对那小郡主生出隐晦心思?他痛恨自己这颗心,那样冲动那样盲目,那样让他不知所措,夜夜痛苦难安。
倘若没有读那样多的书,知道那样多道理,那样多规矩,他可能还会好受点,毕竟有时候,愚昧也是一种幸福。
他谴责自己的时候,又不停追问自己,谢宥一啊谢宥一,你爱慕她什么?你已经二十六岁,妻子柔顺,小儿活泼,你和她错着十年的光阴,隔着重重宫墙,她本就不是你该期望的。
他年少的时候,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模样。他从小喜欢读书,喜欢写曲,他想将那些深情婉转的曲子一首首吹给喜欢的人听,倘若她能听懂,定会用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再与他琴瑟相和。他想在下着雨的夜晚,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在西窗下在烛火中,把那些美好的诗词都为她读一遍。
吴氏。她什么都不懂,连笛子是横着吹还是竖着吹都不知道。她总是在忙忙碌碌的操持家务,他趁她闲暇为她弹一曲,本想让她放松下,可她心不在焉,不感兴趣。
罢了罢了,这短短一生,又有多少人能找到情投意合之人呢?
小郡主是他理想的情人,可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所期盼的,不过是她能得一有情郎,珍重的待她爱她,护她余生安好无忧。
而他和她之间,不过一场荒腔走板的戏,一首残缺不堪的曲。
他有一腔深情,无人托付。这深深地爱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让人知道,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小郡主如今过的好不好?
他也想知道。
元恪一开口就问他怀柔公主好不好,那就是知道小郡主是假死。
他怎么知道小郡主假死?
谢宥一捋了一会,实在想不通,可他想通了元恪为什么要救活他。
元恪救活他,不过是想知道小郡主消息。他目前能确定的是,元恪知道小郡主是假死,所以才会问她好不好,元恪还知道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
那强行镇定的眼神,按耐不住的深情,分明在表示面前这人和自己一样,也是陷于一段感情不能自拔。
他忽然心里升起莫名的同病相怜之感。
元恪贵为人君,那又如何?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求不得,爱不得。
见谢宥一不言语,元恪放下手中已经摩挲半天的杯子,“谢宥一,朕在问你,公主好不好?”
谢宥一知道避不开这个问题,只得答,“一切安好。”
他自驻扎在定州,京城消息便少知道,对于小郡主,他也只能得知一个信息,谢昭容颇受宠爱。
听谢宥一如此回答,元恪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顿了顿,又冷冷道,“萧越无礼。朕本欲大举南伐,亲迎公主,奈何六州灾情紧急。等灾情稳定,朕定去亲迎公主。”
这话说的谢宥一更加惊愕。
原来元恪都知道了。
这本该是个十分尴尬的话题,元恪不仅主动提起,还说的坦坦荡荡。
萧越无礼,这就说元恪已经知道小郡主进宫为妃,大举南伐亲迎公主?元恪匆匆从盛京赶回来,半月之内集结四十万人南下,原来是想南伐?到了云州估计元恪才知道灾情如此严重,不得不重新考虑,调整了战略规划。
灾情稳定,再去亲迎公主,去江陵亲迎?这意思是他还要继续南伐?
怪不得元恪忽然下令斩尽南朝士兵,原来是一口怒气无处发泄。
谢宥一不禁叹息,有果必有因,原来因在这儿。男儿战死沙场理所应当,几十万南朝士兵这样死,太让人扼腕。
他该痛恨元恪还是该痛恨那个高高坐在承天殿的人?
谁谓女子柔弱?一颦一笑,犹敌百万兵。
谢宥一咽了咽干疼的喉咙,缓缓开口道,“陛下南伐,无可厚非。若为一女子,未免太孩子气。谢某说句不该说的话,请陛下慎重考虑,以国事为重,天下万民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