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里走得久了，光明反而特别刺眼。

还记得我刚来这片大陆的时候，在深夜里俯瞰着一整片大陆，远远看去满是黑暗，倒觉得十分安心。这片大陆上，有夜夜笙歌者，有隐居山水者，有为名利声望不择手段者，还有各方的小人物……

浮生万象，自生荣耀和信仰。

我被推下诛仙台的前几年，都沉沦在梦魇里，飘荡在虚无缥缈的宇宙里，脑海里与安阳和甜果的过往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不断重复播放着。

就比如安阳，他曾经笑吟吟地对我说：“我们也要永远的在一起。”

我握着甜果纤弱的手时，她已经不是那个高贵的公主了。我们终于平等，也终于是真正意义上的伙伴了。她会说：“谢谢你。”单单谢我的保护，她会说：“对不起。”这也仅仅是对不起，安阳选择的不是我而已……

醒来的时候，反而是回忆堆在一起，灵魂都受到震荡的时候。郁结了数万年的心事化作白雾，我们三人都至始至终被白雾包围着，最终烟消云散，我从白雾里走出来。我在下界不过睡了几年，天界也不过几天而已。自此，我便重新走上了我的流浪之路。走过这一方宇宙的无数片大陆，得知自己在天界在种种传言，有人还说安阳找了我很多次，我都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

我并不打算见面，既已如此，便没有什么好说。

我选中了这个不知名的大陆，也是因为冥冥之中的一丝因果。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这因果是什么，直到后来看见霖琊，才明白，和她的重逢，是偶然之事，但也是命中注定。

说起霖琊，她身上有一个重要的秘密，重要到一个不能提起的名字，涉及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所以我如今就算是记在心里，也无法说出那段过往，那段记忆模糊变质，我只知道自己曾经遇到过她，与她有了某种因果。

这次初见她的时候，她还是满眼的呆愣，倒不像是我知道的她了。没有认出她，倒是看中了她的药用价值，我便叫李秉仁去将她捉住，给了他缚妖索之后，他居然和我起了争执要纳霖琊为妾？她是我看中的药材，那也不是你一个凡人能碰的。

一丝难过油然升起，因为李秉仁早已跟随我多年，他当官也好，从商也罢。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在我的帮助之下完成的。这么想着，我当即在春香楼把李秉仁捉奸在床，只一箭，便要了他的命。我最讨厌的，便是这些人随处插柳栽花的三言两语。

看着他的皮囊慢慢地坏死，渐渐失去精力的样子，我竟不觉得难受。

和李秉仁的过往在我看来不过弹指一挥间，那是在我刚到这片大陆的时候，李秉仁还是个黄毛小子，话还说不清的时候就说要娶我。当时我还与林炳诚住得近些，李秉仁没有钱财地位，却胜在一心。林炳诚相貌更好些，自然有一堆门不当户不对的人都死皮赖脸地往上凑，嫁给林家，表面功夫就多了。

梦魇还是没有离开我，我一方面受梦魇折磨，却另一方面不能中断我的各种修炼。

平心而论，我是爱这个世界的，这片大陆上的每一滴露水甚至是每一块石头，我都很爱。和李秉仁成婚多年，他总是问我喜不喜欢他，他说的还很腼腆。

我只是回：“爱。”他无法接受我们没有夫妻正常的欲望，更是不敢忤逆我。他已经不是当年口无遮拦的孩子，而我只是爱神，向来都是仅此而已。

林炳诚之于我，更像是灵魂伴侣。我们各自结婚，他负责生意，我负责官场，偶尔在春香楼私会了拉个小手，倒也不错。只是他也不巧赶上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做了些下流的事。杀人，是我做的，我没办法不承认。

这个世界知道我是神仙的人类，一是四贞，二是李秉仁。李秉仁死了，我不想变成人人惧怕的魔头。这个想法被四贞发觉了，她只是叫我别担心，所有访客，一律找个借口轰出去就是。我们还真的这么做了。

只是我这么做的时候，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海神盯上。我更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梦魇缠身的时候被安阳刺激到，又接连杀了三十几人。我找的替罪羊和安阳交好的金海凌，都尽皆与霖琊有关。

我居然还对霖琊下了蛊？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还有那日霖琊照顾了我一晚，也许真的是这个举动，温暖了我，叫我悟到一丝真理，才摆脱了梦魇吧……

在拍卖会上，我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可事实上我还是没有走出来，至少我还算是安于现状。无论我怎么说服自己，我还是坚定地认为，要找甜果讨个说法。是有意为之也好，是从未在意也好，我已经不觉得那有什么重要。

在琅玥山的夜里，我抬头望向天空之中的星辰，卡蒙洛她们几个时刻跟随着我，生怕我走丢了或者忽然逃走。

可我当时是不想走的。

那日夜里，伴随着星辰忽闪忽闪，我仿佛听到了许多声音，仿佛这么多年开我一直没有认真去听的声音……

四贞总是微笑着说：“夫人，你可是累了？可要温一壶酒给您端过来？可要我为你捶一番？”可怜的孩子，明明她才是更累的那一个。明明她一个大小姐，却要跑过来给我这样的“东西”捶背？

霖琊看向我的时候，往往是俏皮的，她或者抱着我的大腿叫姐姐，或者任由我搂着她故意亲热。她和我交换眼神的时候，她叫我等她的时候，她总是护着花儿的时候，她看着我却偏偏耍无赖的时候。

我们都有点假戏真做，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联系着我们呢？霖琊独有的无赖样子和黏人属性，我倒并非不喜。

人总是身处其中时，看得最居心叵测，倘若离开了片刻，便能观全态，而个中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想如何去认为，就如何去认为吧。

哦！还有一个我怎么也看不懂的人，也就是他激励了我想继续在“爱”这条道路上走远的。

那日海神的灵力忽然间扩散开来的时候，我还一惊，虽然不知道天界这几年的事情，但海神去凡间渡劫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加上前几年我也见过这位病恹恹的王爷，更加知道海神的身份，只是觉得他忽然间觉醒，倒有点匪夷所思。

可这一切的疑问都在我看到海诺那日的眼神时，解开了。

立下“十日离开”的天地誓言时，我偷偷地问了句：“你应当搏一搏。”海诺原本在仔细地听誓言，听到我这句话则是一顿，再然后便不理睬我。

“我当那鳌泽是随谁？原来是随主子。”我继续讽刺他。

他冷冷看我一眼，嘴上不情愿道：“爱神大人突破祖神镜，真的是可喜可贺，不过也多亏了这祖神镜的实力在，如若不是，就你这来来回回折腾我妹妹的事情，就够你被我揍十几次了。”他倒真的孤傲地甩了我一脸臭屁，一点儿也不给我这个爱神面子。

“别在意，就当我没说。”我呵呵一笑，弄到往常，我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奈何人家手里拿捏着霖琊那小丫头的自由权，手握重兵不说，还能调动这世界的海之世界之力。倘若我真的和他打起来，还真的不知道胜负呢。

我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对我至少得有对霖琊的一半礼貌，可是海诺只是转过身去，边走边说：“你最好不要多说一句话，否则我妹妹身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看他那个咬牙切齿的样子，跟往常根本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气得直跺脚，那绣工精致的步履上，顿时蒙上了地表的尘土。

“如何？”卡蒙洛寻声过来找我。

我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暴躁和海神招惹优雅的我那一段，说道：“海诺这厮答应我了，可谁又能知道他不会故意拖延时间。”

“海神大人是把爱神大人您当对手了吗？”卡蒙洛这么说。

忽然间我倒有点淡然。

对手？倒不至于，大家都是过客罢了。

不说了，我搬个凳子去屋顶上数星星等霖琊去了。

凛冽的寒风撕扯开一个口子就开始往屋子里钻，瑶瑶笑吟吟地为我关了窗，转头道：“霖琊，今日里雪已经有些个化了，再过一个时辰，午时三刻左右，我们去山下用午膳就行。”

我原本看了外头的雪好生的美丽，这会子竟然连窗子都不给我开，拿了顶兔绒领的斗篷，想出去透透气。在这山主府邸里，我一个静养就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北风吹了又吹，雪下了却不曾消融过。

不过今日，倒是有要化雪的架势。

正要出门，门却朝里推开了，跨过那一掌高的门槛子，卡蒙洛迅速开了门又迅速地关上。她上身套了毛绒褙子，下身也是加厚的襦裙，见我偷偷找斗篷的样子，先是一怔，随后倒堵在了门口。

“这么冷？”我看着卡蒙洛搓着手的样子，不禁问道。

“我去给你兑一盆温水。”瑶瑶走向那边的水壶子，手里动作极其熟练：“直接接触明火和热水，我怕你皮肤生出病症来。”卡蒙洛笑着点了点头，道了个谢，反而将目光转向我。

“化雪当然冷啦！你难道不觉得冷了？”卡蒙洛问道。平日里我觉得冰冷入骨的时候，住在主屋的几位都有照顾我。

这几个月，卡蒙洛教裘凯歌，萝卜头主整个山头的卫生等，瑶瑶刚来的时候还神志不清，倒是最近已经恢复了神志。不过过往的记忆，她还是记不起来。瑶瑶去留的问题，她没提，一直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也很喜欢她。

“初春将至，人鱼泪都已经把我的躯体同化了，我如今穿的那么暖和，自然就不冷了。”我对卡蒙洛和瑶瑶笑了笑。这几月，也算是我加固实力的几个月了，拿过去的我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的确，像个球了。”卡蒙洛笑道，“那过几日的祭祀，你一定可以参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