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五章 遍数天下须眉子,不肯折腰是男儿(2 / 2)屠狗首页

刘屠狗一路行来,于灵感境界之中所见,单论气机之雄,坐镇阴山万人窟的高子玉竹杖撑天、推枯拉朽,于真定王府中破境的杨雄戟星河倒卷、冲阵无双,只可惜这两人修为尚浅、能放不能收,而眼前这于京师西市开了一家酒楼的孟匹夫孟楼主竟能稳稳压过高、杨二人一头,虽不及高子玉锋锐、杨雄戟刚强,却胜在浩瀚绵密、掌控自如。

他此刻被其以秘法圈住,只觉这孟匹夫神意气机之混元雄厚,旧力未竭而新力已至,简直是连绵不绝、无有尽头!若是无法摆脱,只怕要步了那两个酒坛的后尘,被碾压得粉身碎骨。

眼看即将建功,孟匹夫的脸色却更黑了几分,语气中也头一回多了些许愠怒之意:“刘校尉,再不拿出硬抗神通的真本事,就休怪孟某下杀手了!”

碎片圆球之内,刘屠狗闻言叹了口气,心道:“天下英才何其多也,二爷我入京这一路上所遇之人,羊泉子那般的老魔头也好,魏叔卿这样的前辈也好,哥舒东煌、赫连明河、窦红莲这样的同辈人也罢,林林总总、数来数去竟没一个好相与的,非得催发刀种才能压得下,如今遇到个开酒楼的竟然也要手段尽出?说起来,以病虎锻体三式为根基的虎爪是越来越吃不开了,毕竟只是个锻体练气的法门,用在与顶尖灵感的搏杀之中便有些先天不足,差了那么点儿意思。”

这些念头自刘屠狗心湖中一闪而过,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孟匹夫喝声才落,碎片圆球中陡然光明大放。

那光芒看似无色,却又隐隐有七彩毫光流转,极澄澈、极纯粹、极锋锐,却又非剑气、非气象、非半步化实。

在这看似无害实则凌厉至极的光芒照耀之下,酒坛碎片无声消融,酒水蒸发、酒香满室。

楼梯、门窗、廊柱、桌椅,这许多的物件大的千疮百孔、小的分崩离析,景象极为骇人。

原本短暂悬停于半空的孟匹夫如遭重击,向后倒飞而回,落地后踉跄几步,踩得一楼地板纷纷炸裂、木屑乱飞。

刘屠狗身后两个孩子却是安然无恙,两人原本面带忧色,虽有心舍命助战却被两人交手的气机余波压迫得连动弹下手指都做不到,至此刻方能自主,彼此对视一眼,已是喜笑颜开。

孟匹夫终于站定,双目圆睁,震惊之色溢于言表,脱口而出道:“这是……刀意生光?”

刘屠狗轻飘飘落在楼梯中段,整个人显得光明澄澈,微微颔首道:“正是。”

正是刀意生光,正是灵感初境甚至个别惊才绝艳之辈于练气境即可能掌握的意气生光,正是鲁绝哀恃之摧破天门峰的刀意生光。

他四下环顾一眼,见遍地狼藉,经不住赧颜一笑:“初学乍练,一时没收住手,对不住对不住啊……”

刘屠狗的屠灭刀意,以屠灭锻兵术孕养出的心刀灵根为基,经受了包括鲁绝哀神通一刀在内的无数搏命厮杀的打磨,亦经受了包括镇北鼎气运枷锁缠身在内的夜以继日的洗练纯化。

到了今时今日,先是有感于晏浮生心意不出而灵气相随的玄妙境界,继而受孟匹夫雄浑无匹的神意气机所压迫,终于首度以本来面目现于人前,既无绚烂汹涌刀气为凭,也无猛虎衔刀、刀种生发一类异象相随。

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境界高妙,令孟匹夫这等人物都禁不住见之色变,即便是二爷自己,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正是自今日始,屠灭刀意终于突破了鲁绝哀万古刀意的藩篱,自成格局、自生异象,虽离着飞仙观主的境界相去尚远,但终究在本质上无限接近,可谓之神通雏形!

此时天光早已暗淡,因楼中伙计掌柜都早早被赶了出去,竟是无人掌灯,孟匹夫独自站在阴暗处,闻言脸上并无颓唐挫败之色,反倒是若有所思。

他抬头看向刘屠狗道:“孟某幼时翻阅祖父藏书,得了一本《大逍遥天河经》的残卷,其中提到四种模仿鱼类的功法或者说是四种境界,鲲化鹏飞、鲤从龙去、藏剑心肠、吞舟度量。”

“孟某百般拼凑摸索,至今只侥幸练成了其中留存最多、排名最末的大鱼吞舟图录,今日与刘校尉切磋一场,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下,方知何为藏剑心肠,何为鱼肠剑。原来这胸腹心肠之内,确是可以藏下刀剑的。倘若练成,未必不能再现史册上那次以‘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等语句描述的刺杀。”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孟某尚非你敌手,刘校尉请自便吧。”

刘屠狗哑然失笑,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孟楼主虽然出身不凡、所图非小,但说到底只是武痴和书呆子一流,难怪身为孟夫子嫡孙,却要靠晏浮生执掌孟门门户。不过话又说回来,只看姬天行、晏浮生行事,便知这些人个个奸猾似鬼,孟匹夫未必不是在装傻扮痴。

他不再理会这位孟楼主,径直带着两个孩子走下楼梯,一把推开了有些破损却依旧紧闭着的匹夫楼正门。

门外,原本楼中各色仆役人等七倒八歪得躺了一地,个个面色苍白、神情惊骇,这些人被楼中交手的余波特别是最后的屠灭刀意波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

刘屠狗迈步而过,恍若未见。

他走在街上,遥遥望去,但见不远处已是灯火辉煌、喧哗热闹,似乎并未受到暮雨落花的太多影响。

曾几何时,在街市上厮混的狗屠子亦大言不惭要跟兰陵王亲近亲近,但其实心里只盼着能像燕铁衣一般为将为侠就心满意足。

今时今日,王侯国士皆同座,哪怕还不能在真正意义上平起平坐,却能凭手中刀留住自家的风骨与胆气。

非是兰陵非英主,非是意欲待价而沽,任你是藏剑心肠还是吞舟度量,大丈夫心中所求,二爷俺只愿提刀自取。

刘屠狗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来时你说人配衣裳马配鞍,进了京须得换身好行头?”

刘去病点点头,不知二爷怎么突然又提起这茬:“对啊,可二爷你说,咱爷们不是为了那些只看衣裳贵贱的睁眼瞎而活。”

就见刘屠狗掸了掸身上黑衣,笑道:“一来呢,二爷我觉着吧,这行头就挺好。二来呢,咱爷们非但不为这些睁眼瞎活着,还得教他们瞧清楚喽……”

他朝刘去病和小药童眨了眨眼:“瞧清楚什么叫布衣麻鞋、艳压锦绣!什么叫遍数天下须眉子,不肯折腰是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