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然没有立刻返回警局。
他驱车来到了北崖山,这片埋葬着林夕言的墓地。
明知局里有多日都未能破的案子等着他,明知有无数的同僚期待着他的带领,明知有太多的谜团等着他去破解,明知有太多无辜的人等着他去挽救。
可顾远然现在只想放下一切,去感受过去十二年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只是个凡人,他也会累。
自从林夕言死后,这十几年来一直是对所有犯罪者的厌恶和恨意支撑着他在维持正义的道路上不眠不休。
他不能让她的苦白受,不能让她的血白流。
有人为世间凶残的人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纵然死了,也总该给活着的人心里留下点什么。
可是那个女人出现了。
顾远然承认,他的心动摇了。
从来在刀山火海里罔顾性命的他,心里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期待着,生命的顽固足以让它在世上滞留。
他来到林夕言的坟墓前,屈膝半跪,额头轻轻地碰上了刻在碑上的她的名字。
“我最近,遇见了一个女孩。”
“长得很像你。”
他沉着声开口,风飒飒地灌过他的衣襟,黑色的外套在墓地里飞扬得格外恐怖和森寒。
偌大的墓园里只有顾远然一个人,他倾心哀伤的诉语,陪着林夕言一起听的,只有整片坟地的亡灵。
“样子实在是太像了。抿唇倔强的时候像你,不甘不愿的时候像你,连仰头看我的角度,都像你。”
“我有时候一晃神,就觉得那就应该是你。”
“如果你还活着,我一定会让你过得比她还漂亮,美丽。”
顾远然抬起头,往日深邃的眼底此刻只剩一片茫然。
“可是你真的在这冷冰冰的地下么?”他颤抖着声音开口,“我好不容易从灰烬里找到你,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你的死讯,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你到底是在哪里……”泪水让眼前的人儿变得模糊不清,顾远然却拼命地摩擦着遗像里的眉眼,“哪怕让我彻底死心也好啊……总好过现在的折磨……”
“言言……”男人呜咽着,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离。
“我真的,好想你……”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哭泣,天空下起了雨。
密密麻麻,湿润了整片土地。
……
接近正午的阳光唤醒了白色大床上的人影,裴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裹着被子腰酸背疼地直起身来。
床另一边的人早已不在。
裴泠恍惚想起来在天微亮的时候,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轻轻地说了什么,带着浑厚的笑意,准了她今天的假期。
裴泠揉了揉杂乱的长发,扶着腰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扯过被扔在一旁的睡袍,睡意朦胧地开了门,准备下楼去厨房弄点吃的。
“醒了?”
裴泠的睡意顿时跑了一半,“你没去上班?”
“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大哥说我不用过去了,在家看着你。”
裴鸥拿着今日刚送到的报纸,气定神闲地正坐在沙发里,眼皮都没抬一个。
裴泠好笑地看了看他,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你也和我一样,今天放假?”
“我这叫放逐,你那才叫放假。”裴鸥把报纸翻了一页,继续道:“你俩感情那么好,什么时候给我添个侄子啊?”
“你大哥都不急你急什么。”裴泠探身在冰箱里翻腾着,“阿瑟早上走的时候,有好好吃早饭么?”
“他一大早把我拎起来,加热了你昨晚事先做好的烟熏火腿起司,还让我给他温了杯牛奶。”裴鸥没好气地敷衍,“吃的可香了。”
裴泠勾了勾唇,“那就好。那你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呢。今天的食材已经送来了,我寻思着你要是还不起来,我就做好送你房里去。怎么样,我这个哥哥还不错吧?”
“相当称职。”裴泠称赞他,抱着一堆食材关上了冰箱的门,“我记得你和阿瑟一样,也不太吃得惯国外的菜,那我中午就做金汤鳜鱼,鱼香茄子煲和一个南瓜汤,你觉得怎么样?”
“咦……”裴鸥微微睁大眼,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终于正眼望向她:“你在国外呆那么久,怎么连中国菜都能上手啊?”
裴泠得意地一笑:“你离开美国之后,我在当地一家华人开的餐馆里打过工。那个时候阿瑟每顿都吃的很少,我就向主厨请教怎么做中国菜。他看我一个女孩子,在国外孤零零的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就同意了让我在他身旁观摩,我又回家依葫芦画瓢做给阿瑟吃,长期下来,基本就没有我不会做的菜了。”
裴鸥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
“阿泠,”他轻声说道,“幸好那么久以来,有你一直在大哥身旁陪着他。”
裴泠低头一笑,“是啊,有一个相爱的人陪在身边,感觉真的很好。”说罢,她话锋又一转:“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一个嫂嫂啊?”
“阿泠,”裴鸥忍不住苦笑,“你真觉得我能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吗?”
裴泠的动作一顿,回过头来,噗赫一笑。
“这又怎么了?”裴泠不以为意道,将刚洗好的菜丢进锅里,“我又不介意我的嫂嫂是什么人,反正只要你喜欢就好。”
“姑姑铆足劲儿想给我瞎点鸳鸯谱,后来还装病费尽心力地把我骗回国来。”裴鸥苦笑着摇摇头,“可惜还是让她失望了。能找到一个和你心意相通,可以一起面对一切的人,这才是最难的。像你和大哥这样,我觉得就很好。”
裴瑟和裴泠间的情投意合,裴鸥天天面对着,说心里不羡慕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