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天都上哪去鬼混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英华的脸色是不加掩饰的冷漠。
而林夕言低下头,不敢与其继母直视。
“快高二了,去和同学预习下学期的功课。”她低声说道。
“回来得越来越晚,这家里饭都没人做。”沈华英将视线重新转回到电视,一脸不耐烦,“你妹妹下学期就要初三,你不过才高二,功课有什么好急的?反正国内最好的学校你又考不上,大学去哪读不都一样。下次要是再是耽误了我们吃饭的时间,我就去给你爸告状。”
林夕言唯唯诺诺地称是,转身便进了厨房。
她小心翼翼地关好了厨房的门,才敢泄露半分内心的情绪。她沉默地拿起菜刀和砧板手起刀落,重复着每日毫无变化的步骤。
可林夕言却不觉得厌烦。厨房是她在这个家里,除了卧室之外的唯一一个栖身之地。她也不敢去看在自己刀面上映射出的表情,一定是她无法忍耐的阴狠不堪。
厨房的门骤然地被推开。林夕言慌乱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带着假笑转身看去。
只见林业萱站在门口,不冷不淡地唤了声“姐。”
“我还在切菜。”林夕言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有一封信。”林业萱神色复杂,“刚好我看见,就给你取过来了。是远哥寄给你的。”
林夕言的手上还站着水渍和污垢。她连忙用围裙擦了擦手,将林业萱手里的那封信接了过来。
只是随意地看了眼署名,便放进了兜里。
林业萱还在盯着她看。
“你不拆开看看?”
林夕言摇摇头,“不了,谢谢你把信给我。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出去吧,免得等会油烟呛着你。”
林业萱咬唇,看上去有些不甘心。林夕言背过身去,当着她的面重新举起了菜刀,赶人的意味很明显,林业萱也只能悻悻离去。
除此之外,两姐妹间再无一丝交谈。
在静谧的空间里,林夕言渐渐出了神。说起来她和顾远然的友谊始于幼时她一段很可笑的攀比心理,然而林夕言没想到的是,在初情懵懂的时候,林业萱竟然真的喜欢上了顾远然。
想到刚才林业萱失落的神情,林夕言心里一阵快意,随即又复杂地愧疚起来。扪心自问,顾远然对自己是极好的,且只对她一个人好。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林夕言不敢。
那封信现在在林夕言的裤兜里,顾远然在远方对她的惦记带给她一阵阵刻骨的暖意。
但是那又怎样呢,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
那封信,她从来就没有资格打开。
从那日撞见裴瑟被女朋友甩了一个耳光之后,裴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也没有再邀请她去过哪里。林夕言躲在被子里,惶恐不安。她不停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事,或者是哪里得罪了他们。她想是不是因为裴瑟觉得丢脸所以让自己的弟弟疏远了她,她想是不是自己平时过于沉默内敛招了他们的厌恶。
毕竟她自己也很少照镜子,林夕言自己也看不起自己那副胆怯畏缩的模样。
在暑假余下的时光里,她便持续这般胡思乱想。
这日林家来了客人,林夕言照常被当成佣人使唤。林业萱被亲戚们围在中间,如众星捧月。林夕言默默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求能安静回房间求得一时半刻的清净。
沈华英冲她招手,不管不顾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堆东西,“你把这些都拿去后院的小房子里去。”
林夕言家在平层一楼,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因为本身居住的屋子不大,林振阳便在小院的角落处自己搭了一个小屋,用来装平日用不着的杂物。
说是小屋,其实更加像林业萱的个人用房,因为里面堆满了各种林业萱不要的衣物和玩具,或者如现在林夕言手上拿着那般,别人送给林业萱的礼物。
林夕言应着,心中的委屈却已经忍不住倾泻而出。沈英华的亲戚她都不熟悉,可此时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却是如出一辙地满含嘲讽的鄙夷。
林夕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要承受这些,她明明也是一对父母名正言顺生下来的孩子。若是她的存在真的阻碍到了这个家的幸福,那林振阳为何不在另娶他人的时候就干脆将她遗弃呢?
她真的是不懂啊。
分明不愿意流泪,礼物的包装盒却硌得她生疼。林夕言越不愿意去想,心里却越发恼怒愤恨。这时刚好她从后门出来,路经小院。
周围没有一个人,在乎的人,厌恨的人,都没有。
林夕言瞬间被阴暗的灵魂主导。她狠狠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摔,礼物散落了一地,砸在地上声声作响。仿佛还不够似的,林夕言就近捡起能够得着的物件,再次用力地往下扔。像是在发泄隐忍了多年的怨气,她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无穷无尽。
不知过了多久,林夕言浑身颤抖地停了下来。她额间冒着汗,原本包装精致的礼品盒躺在她的脚边,一片狼藉。
如同有所感应,林夕言喘息着抬头,裴瑟正站在泥墙外,安静地注视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林夕言浑身都开始僵硬。
她知道,他将一切都看见了。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无言中对视。
林夕言看不懂他的眼神,满心疑惑。在发觉刚才自己狰狞丑陋的一面完全暴露在这个人眼前时,林夕言的惶恐不安,现在却好似全部消失了。
她竟然看不到一丝嫌弃和厌恶。
林夕言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了两步。裴瑟没有出声,好似是在等着她先开口。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沈华英在屋内等了太久,察觉到屋外有些动静,这才起身出来查看。她看见了地上支离破碎的物什,眉头当即皱成一片。
也同时注意到了墙外的那个陌生男子。
“我在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她再次大声地质问了一遍。
林夕言这才真正地大脑一片空白。若是沈华英发现她以往的温顺乖巧只是假象,内里却怀着深切的憎恶和妒意,往后在家里的日子要如何度过才好?
“阿姨,都是我的错。”
这时裴瑟突然开了口。他推开没有关牢的后院铁门,径直走到她们面前。
“你是谁啊?”沈华英警惕地看着他。
裴瑟地向她点头示意,“我是裴瑟,我弟弟是这位小姑娘的同班同学。我不是什么坏人,她也是认识我的,对吗?”
林夕言傻愣愣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