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房间里有一张金色的桌子,金色的桌子两边有两把金色的椅子,金色的椅子上坐着俩土坷垃一样的人,一个是韩穹,一个是黄安。
四面方都是晃眼的金色,那是金子的色彩,作为满江楼的天字号房间,这地方不出意外也贴上了一层金箔,除此之外,这里还乱七糟地摆放着一堆工艺品,小的放在金架子上,大的搁在地上,都是些黄金铸就的飞禽走兽之类,这些金疙瘩们都有着彩色宝石镶嵌的眼睛,一个个地,盯着屋子里唯一两个不金光闪闪的家伙。
黄安没在于这些没生气的目光,他注意到了房间的一侧有一道帘子,那帘子躲在一群黄金侏儒的后边,是朱红色的,非常的厚实,帘子后边传来一些难以表示的欢笑声,充满了激情和快感。
“烧肉需要等一会。”韩穹慢悠悠地说,他手里一直握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熊,憨态可掬,这玩意,根据黄安的鉴定,是足色的赤金所铸。
因此,黄安不得不叹了口气:“您厉害,我说您没钱那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错啦。”韩穹将小熊放下,“我的确很穷,满江楼的话...情况特殊,这地方和我有一段因缘,我来这里吃饭不要钱。”
“那咱多要几个菜呗。”黄安开玩笑道。
“你若吃得下去,无妨。”韩穹也笑着说,笑罢,他突然问道:“黄先生,你真的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都忘了吗?”
“忘了大约四天的事情吧。”黄安淡淡地说,“我其实记得你,我知道你是韩大师,我在街道上,在犬神庙里都见过你,然后我们一起去了中州王府,之后的事情我就记不住了。”
“全忘了啊。”韩穹低声说。
黄安摇头:“没有,还记得一些片段,比如,因果只是结束,但结束不代表没有开始...这话我想应该是你说的。”
“原话可不是这样...”韩穹笑道,“不过,黄先生,我可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这一手...算了,不说了,你应该有想问的,问吧。”
黄安想了想,他的问题有点奇怪,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左思右想后,他这样问道:“韩先生,你想必也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或许能回答我心中的疑惑...我,怎么说呢,我始终感觉这座城里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和别的城不一样,可我始终找不到这种奇怪的根源,这种怪异怎么说呢?我,唉,我言辞匮乏,但感觉上就是,就是...”
“就是这座城显得不如其他那些城友好是吗?”韩穹开口了,“你是不是感觉,这座城的一切都让人不舒服?”
黄安点头。
韩穹笑了笑:“黄安先生,请问,您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猜测吗?”
黄安想了想:“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但好像听人说是因为这里被一位宇外之神诅咒了。”
韩穹失笑:“这种鬼打架的话您难道信?虽说,此地的确曾被一位宇外神祗诅咒,但,那和这座城现在的状况无关...好吧,这种错误的想法可能是我的失误,嗯,我虽然曾将这里的乱象和这里曾经的诅咒相比拟,可这里变成现在这个德行还真不怪宇外神明...”
这话怎么这么绕啊!黄安心想。
韩穹叹气:“然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变成这样的原因的确在于...信仰。”
“信仰?”黄安皱眉,“是说这里不敬诸神吗?”
韩穹摇头:“不是只有信奉神明才是信仰,信仰的概念很宽泛,对于每个人的意义也不太相同...对于我而言,信仰,代表了你选择相信什么,敬畏什么,守护什么。如何信仰,信仰什么,怎么去信仰,这些都很重要。”
黄安嗯了一声,对韩穹的话不置可否。
韩穹说:“信仰是个很复杂的话题,可就此打住了,我直接说结论吧...汉兴城的人没有信仰。”
这黄安就不同意了:“这不对啊,您是犬神庙的庙祝,该知道犬神庙每天有多少人去拜吧?要我说,他们不可谓不虔诚。”
韩穹哈哈大笑:“你感觉他们在拜犬神吗?他们所祈求的都是自己的事情,他们拜的不是犬神,而是自己心中那一点微茫的希望,或者是无边无际的欲望...他们不是信奉犬神,而且想通过犬神索取自己的利益,说白了,他们信奉的不是别的,正是自己。”
黄安又不同意了:“可你看,天上地下信这个信那个的,哪个不是为了自己求一点好处?谁不是?”
韩穹点头:“是啊,信仰所求的,无非是名利而已,更高级一点的或许是真理和永恒,但总归是有所求,可绝大多数信仰同样告诉你,你不能无节制,无底线,不择手段地去求自己的好处。”
黄安想了想,这次点头。
韩穹将黄金的小熊重新拿起来:“人想活下去,想往好的地方发展,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是必要的,因为这是刻在自己本能里的欲求,可...你不能为了这两个目的,而舍弃一切。”
韩穹抬头:“长生而富有一切,孔武有力,而没有道德,没有理性,恣意妄为,只为了自己而使用着力量和智慧,视同族如草芥,是小利若昆山,孤独而凶狠地活着,这样的存在,难道真的不是个怪物吗?”
韩穹又看着黄安:“人要自私,自私是保护自己的作为一个个体的必要条件,但不可过于自私,过于自私就是将自己和世界隔离。”
黄安挠头:“这和信仰有什么关系?”
韩穹又笑,并不苦涩:“所谓的自私,其实就是对自己的信仰啊,不过我也承认,咱们说的话有点跑题。”
然后,韩穹的笑容消失了:“可是,真正的信仰必然铸造底线,没有底线的自私,那不是信仰,所以,汉兴城的人连自己都不信奉。”
黄安想说什么,可还是沉默不语。
韩穹皱皱鼻子:“嗯?嗯,香。烧肉要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