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弹雨全方位覆盖了神誓者们所在的位置，子弹的弹壳掉落在地，一个个弹夹被换上，连被打红了枪口的步枪都被遗弃在一旁，然后换上崭新的枪械，每个窗口伸出的枪口之后，都有一个神色严峻的猎杀干员，他们的脚边放着打开的沉重铁箱，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崭新步枪。每个干员都在重复着机械般的杀戮动作，对方是神，你不知道对方是否有足够的力量抵抗这阵弹雨，他们也不敢去尝试，尝试去揭晓这群神誓者的能力极限在何处，他们只能机械般的扣动扳机，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没有人敢于停下。

这样高密度的子弹扫射足足持续了数分钟，可想而知加拉哈德对于这场战斗的预计有多严肃。

当干员们取下最后一个弹夹的时候，这场枪炮的盛宴终于因为子弹的耗尽而迎来了谢幕。

烟幕升腾而起，林末央的鼻腔中被肃杀的杀气填满。这三个人没有死，不仅没有死，他们的杀气甚至穿过了硝烟，让林末央都感到了颤栗。

“娜塔莎小姐，留下所有的地雷和其他的重火力支援人员，其他的人员，包括泰勒小姐，你们都赶紧撤出去，撤出这个地方。”林末央卸下了自己将玄武竖在了身前，那杀气在他的面前聚集，逼他必须要用战斗的架势来抵御。“呼……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现在赶紧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格林也采取了战斗的态势，他和林末央距离三个神誓者最近，所以他们能够感觉到。

从刚才开始，在硝烟的深处，就有着一股深沉的恶意升腾起来，这种恶意如渊似海，连林末央的情绪力量都有一些压制不住。

雨，升腾的硝烟被撕扯出一个缺口，是从天而降的雨点。巫师街也是会下雨的，只要外界下雨了，这里就会下雨，这里只是半神域，本身就是现实世界的阴影。

雨点将升腾起来的硝烟再次压制下去，圆润浓厚的烟雾在雨点的撕扯下支离破碎，这一片已经破碎不堪的街道顿时显露了现在的形状。那条整洁的主干道已经全是坑洞和碎石，菲尼克斯躺在大路最中央，身体正在缓缓愈合，他的内脏和大半的骨骼都被毁碎，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奇迹。雨点打在他身上，立刻被不死鸟的火焰所蒸发，这场雨抑制住了不死鸟的火焰，让他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菲尼克斯睁开眼睛，正好大雨倾盆而下，雨点在他的身边被蒸发成水蒸气，然后将他包裹住了。但是他没有喊疼，这和这个小孩儿平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不太一样。

“雨？”菲尼克斯躺在地上，他的脊椎还没有复原，他下半身没有一点知觉，只有一些漏过的雨点打在他的额头上。

“墨丘利，我想拜托你一件事。”雨幕中传来了利维坦的声音，这个男人的声音一直都很木讷单板，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但是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却那么地雄浑成熟，有着一股成熟男人的味道在里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墨丘利的声音十分沉痛，看样子这两个神誓者在这样的活力覆盖下居然没有死。

雨幕忽然一颤，天空中所有的雨点停住了。林末央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悬停在空中的雨点呈现出完美的圆形，像一个个精致打磨的玻璃球。

“带着霍华德走吧，这里我来替你们挡住。”利维坦叹了口气。

雨幕停下了，隔着无数水珠，林末央看清了眼前的两人。利维坦和墨丘利两人的衣服都已近破损不堪，身上全是孔洞，可是就是这样，他们两人居然依旧没有死。

“他们用魔咒弹开了子弹，该死的……”娜塔莎只是看了一眼两人的脚边，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的旁边弹孔尤为多，都几乎没有了任何好的地方，而他们的脚下那块地面居然是完整的。

这不可能，朝圣者使用的子弹都是穿透力和杀伤力极强的子弹，上面还打了十字花，击中人体之后弹头会贯穿并且在体内翻滚，造成巨大的空腔伤害。

这种密度的子弹覆盖，他们两人脚下的地面不可能安然无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用魔咒弹开了子弹。这是可能的，巫师们曾经为了对抗枪械，设计过一种偏转的咒语，能够将物体的动能方向改变，从而达到偏转子弹的目的。一般情况下朝圣者用来攻击巫师的第一枚子弹都会加入弹头的魔法阵列，将这种防御的魔咒销毁，但是现在对手是神誓者，所以他们就忘却了这件事。因为神誓者是使用神力的，只要使用神力，那么就无法使用魔力，除非他们像莉莉尔一样，将自己体内的力量先耗尽。

所以这次的子弹并没有配备这种无用功的设计，却给墨丘利和利维坦弹开子弹的弹道提供了机会和空档，除了吟唱的时候受到的伤害，他们没有在受到后续伤害，而枪声也遮掩了他们的吟唱声，让朝圣者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在施法。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没办法看着他长大了，但是，墨丘利，我希望你能够照顾好他，你虽然是一个流氓，但是你不是一个愿意欠别人人情的人，这就当是你欠我的人情吧。”利维坦的身体在抽搐，墨丘利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都不知道他脸上的水渍是刚才淋得雨还是真正的泪。

墨丘利趁朝圣者都在观察发生了什么，忽然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了眼前的菲尼克斯的身边，洛林那能放过这个机会。抬手就是两枪向墨丘利的双腿打去，他想要先废除墨丘利的行动力。

两声沉重的闷响，半空中水花四溅。洛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枪子弹居然被半空中的水珠给挡住了。

“发生了什么？洛林！快回复！”娜塔莎只看到半空中爆出了两团水花，然后墨丘利似乎没有受到枪击的样子。一个继承了“利翼”称号的快枪手，怎么可能会空枪？

洛林沉默不语，他的动态视觉看的一清二楚，在子弹飞到半途的时候，周围的水珠像是有意识一般地聚集过来，挡在了子弹飞行的路径上，然后子弹打在聚集的水球上，将水球打的粉碎，但是子弹的动能也被完全释放，被巨大压力压扁的弹头已经掉落在了地上。

“末央阁下，今天算是我们输给了你们，但是神誓者是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的，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的殉教者，今天的胜负就算是我们输了，但是，你们不会得意太久的。亚瑟王已经复活，英国的土地已经开始神域化了你们没办法阻碍我们的计划，下一次，我必然要将今天的债务一并讨还！”墨丘利扶着菲尼克斯，他抬起头，眼神中全是杀气。他还能使用神力，所以使用偏转魔咒的人是利维坦，而不是他。

墨丘利将菲尼克斯扶在肩上，他轻声说：“我们走，霍华德。”

菲尼克斯睁开了眼睛，他还没有这么简单就死，但是他听到墨丘利的话，脸上居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他……他……”

“你的父亲，愿意为了保护你做任何事，你不知道吗？他加入神誓者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而已。”墨丘利的语气很沉重，利维坦现在用神力控制着所有的水流，他刚刚散去了自己所有的神力，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举动，因为他身体内是利维坦的神格，一条与神为敌的魔兽。在这无疑于让自己正面魔兽的精神侵蚀。利维坦在神誓者中能够保持神智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奇迹了，现在他已经没办法保持自己的清醒，他刚才说话完全是精神崩溃之前的最后一丝理智。

“不，我不走！”菲尼克斯抬起了头，他的声音里充满着惊恐和害怕，他没办法行动，但是他仍努力想要摆脱墨丘利的搀扶，他想要看看身后那个人。

“别任性了。我们已经救不了他了。利维坦……不，墨菲先生为了让我保存神力，所以卸去了自己所有的神力，现在他已经被利维坦的意志吞噬了。没有人能够救他。”墨丘利叹了口气，不知道先知能否解决这种问题，但是现在他也没办法将利维坦带到先知的面前。

“儿子……走吧，爸爸没事的。”身后忽然传来了利维坦的声音，菲尼克斯愣住了，这才是他记忆中父亲的声音，而不是在神誓者中听到的那个木讷的声音。

“我是个没用的男人，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妻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仇恨自己而离开，而我连为妻子复仇都要借助恶魔的力量。可我并不后悔，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好我的儿子，只有这样，我才能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看着我的儿子长大。我知道你因为仇恨也加入了神誓者，可是你还年轻，总有一天，你会走出仇恨，你身上的力量来自于不死鸟，不死鸟的力量重要的不是火焰，而是浴火重生的勇气和信念。我坚信，我也知道，有一天你也会从那仇恨中浴火重生。这就是我加入神誓者的愿望，虽然我看不到了，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的。”利维坦的声音在这片雨幕中传来，他的脸庞上，青色的鱼鳞正在逐渐蔓延，他的瞳孔已经开始变得浑圆硕大，他的人形在逐渐消失。

林末央注视着利维坦，心里五味陈杂。

耳边的耳麦中忽然传来了狙击枪上膛的声音，是猎杀部门的狙击手的枪械冷却完毕了。

“停止射击！”林末央按住自己的耳麦大声喊道，在战斗中所有干员的耳麦都在同一个频道，方便听从娜塔莎或者泰勒的指挥。

狙击枪的准备工作依旧在进行。林末央是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的命令不能对朝圣者造成影响，朝圣者并不对达摩克利斯之剑负责。

林末央再次重复了一遍：“请停止射击！”

“抱歉，林末央阁下，我们收到的命令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神誓者，在这里处理掉他们无疑是最好的。”负责狙击的干员十分尊重这位阁下，但是这不是他违抗命令的理由。

“可是……”林末央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他只是觉得利维坦值得尊重，而他不想让利维坦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这里，只要狙击枪打出这一枪，即使以墨丘利的速度也躲不开这四挺狙击枪的子弹轨迹，而菲尼克斯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使用神力恢复身躯，他可能会被秒杀。但他没有办法命令朝圣者，理智地来说，朝圣者的说法是正确的，不能让这些神誓者走掉。可他想要对一个父亲致以敬意。

“取消狙击命令，所有人员，你们有三分钟的时间撤离。”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了一个冰冷僵硬的声音，这个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但是却让在场所有的人全部身子一僵。

娜塔莎长舒了一口气，她点点头：“明白，命令收到，小组立刻会进行撤离命令。”

狙击手的手也停了下来，四位狙击手同时将手指从扳机上挪开了。这个声音是加拉哈德。圣者亲自下令，他们就可以撤离了。朝圣者中命令为先，但是他们也明白，大多数神誓者和他们不过是立场不同，如果可以，他们也想对这位父亲表示尊重。

“谢谢您，林末央阁下，您的确是一位有着荣誉的对手，我作为一名父亲，而不是神誓者，对您表示感谢。”利维坦知道附近埋伏着狙击手，也知道狙击手手中的枪械威力有多大，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拦截这样的狙击，而林末央居然愿意放走菲尼克斯，这大大出乎利维坦的意料。

“您不是一个好人，您在阿瓦隆中痛下杀手的样子，我至今还记忆犹新，至少在我的价值观中，您是一个恶人。但是您也是一位伟大的父亲。作为一位恶人，您一定要死，但是作为一名父亲，我不会让你的儿子死在您的面前。”林末央握紧了手中的玄武，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感觉，但是他能感到面前的利维坦力量正在飞速上升，压迫感正在直逼当初在神域中刚刚失去神力的艾弗，甚至隐隐有超越的感觉。

“我们神誓者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将伤害强加给这个世界的人。可是我并不后悔。很高兴您还承认我这样的人是一位父亲，真的谢谢您。”利维坦那张已经被鳞片覆盖的脸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对林末央笑了笑。

“利维坦，我这边准备就绪了！我会记住的……朋友！”墨丘利大声喊道，他的身体已经逐渐模糊，像是要融入这片天空一样。

“照顾好我的儿子。朋友……”利维坦点点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墨丘利保留神力的原因，墨丘利的神力中有旅行的权能，在一段的时间之后，他可以将自己极短距离地传送一段距离。只有这个神力能够拯救他的孩子从这个困境中摆脱出去。

菲尼克斯和墨丘利的身影消失不见。利维坦心中最后的牵挂终于放下了。一瞬间，磅礴的水幕从天而降。

雨一直都在下，但是利维坦之前用自己的神力固定住了这些雨水，这个能力也是有范围的，从天空中落下的雨水进入这个范围就会被固定，现在头顶早就是一片水库了，巨大的水流从天幕瞬间落下，林末央伸手挥刀在头顶一划，将水幕切开。

“快点撤退！所有人离开！”林末央对着耳麦怒吼，就在水幕落下的瞬间，眼前的利维坦的气势就开始以恐怖的速度疯狂上升，同时那股恶意正面如刀般刺来，林末央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撤退进程已经过半，你怎么办？”娜塔莎在耳麦里说，现在她已经从小楼中撤走了，她站在最后一个传送门的门口，身边是扛着设备奔走的猎杀干员们。

“我帮你们拖延时间！这东西……很棘手！”林末央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排山倒海涌来的恶意，只是尽量让娜塔莎他们尽快撤离！

虽然列维坦现在的体型没有变大，身体也只是出现了一定的变异，但是他的气势已经快和阴影之国里艾弗做出的那个大海螺相当了！

“……我们会在两分钟之内撤离完毕！你到时候就直接从传送门撤离！”娜塔莎愣了半天，她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林末央怎么撤离的问题。

“别管我，我这边看看能不能和他拼一下，如果不行，你们直接在那边把传送门关掉！然后看看能不能用大规模火力远程把这边夷为平地。”林末央对着耳麦说，这些巫师街只是被隐藏起来的半神域，理论上讲也是地理上存在现实世界的地方，那么朝圣者应该有办法把飞弹之类的东西扔进来，大不了这条巫师街不要了。

“……”娜塔莎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林末央说的很有道理，这是现在的最优解，但是她内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开始不想接受这个提案了。

“不可能，我们没有能够越过英国侦查的火力攻击手段，而且普通的导弹没办法在挂载隐蔽法阵的情况下扔入巫师街，而且引起的地震波我们没办法屏蔽，一旦英国政府检测到，巫师街的存在会曝光的！”娜塔莎努力想要否决这个提案。

“这个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调用阿特洛波斯之手，那是魔导武器，可以将整个区域的生命体抹除，不用担心被英国政府侦察到。而且之后我们只要重建这个巫师街就好了，也不会产生振波，因为效果是分解而不是冲击。”雒冥凯忽然插嘴，殷勤地建议道。

“你闭嘴！”娜塔莎在耳麦中一声怒喝。

这忽然而来的愤怒，让雒冥凯都愣住了，旋即他笑了笑说：“行吧，那我们就换个方式，按你喜欢的方式来，我又无所谓的，你是指挥官，你说了算，对吧？”

“听好了，你拖住它两分钟，不，一分半钟，我们这边会加紧撤离，然后你就给我从这个传送门撤离！我有办法将它困在巫师街里！你服从命令就好了！”娜塔莎对着耳麦大喊，可是耳麦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爆鸣声，接着耳麦中就听不到林末央的声音了。

娜塔莎摘下耳麦，她愣了愣，接着魂不守舍地说：“继续撤离！速度加快！”

雒冥凯只是看了一眼娜塔莎的表情，低头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