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轩辕缓缓起身,双目如电,逐一扫过喧哗中的男女,瞬间冷场,议事厅再无一丝杂音。
“相柳娘娘决定在东山定居,亲自选了九座山峰作为封地,还想要几个族长做家畜,再有人乱开口,我会把他洗干净送过去。”
几声轻咦惊叹,破口失声,公孙轩辕并未计较,铿锵有力的言语,继续在众人耳边回荡,话里话外的意思既出人意料,又分外寻常。
“在座的各位,谁知道神农?”
议事厅一片哄笑。
“我知道!”
“大家都知道!”
“神农部落第一代头领!”
公孙轩辕指了指双臂裸露在外的青年,道:“既然良芒说大家都知道,大家就听良芒说说,对错由大家判定。对了,我用黄河岸边的膏腴之地换良芒东山荒地。错了,良芒就是有熊部赠与相柳娘娘的奴隶或是家畜,生死由命。”
“轩辕是说真的?”良芒哭丧着脸。
“议事厅无闲话,大家群聚于此,讨论的就是公事,部落兴衰皆由此起,不是草市买卖奴隶,要得是敢言,而不是胡言,你既然把大家都代表了,就好好说道说道,对有奖,错有罚,天经地义。”公孙轩辕朗声说道。
“我错了,甘愿受罚!”良芒干净利落跪倒在地。
“还没说,你怎么知道错了?”公孙轩辕挑了挑眉。
“关于神农的一切,都是口口相传,十个人嘴里,有十个不同的神农,这其中真假难辨,想来,大多都是假的。”良芒老老实实地低着头。
“说说你心中的神农,说的好,将功补过,说的不好,就回去和家人告别。”公孙轩辕肃容正目,视线在议事厅内扫来扫去,再也无人嬉皮笑脸。
“牛头,力大无穷,会喷火,能治百病。”良芒苦笑,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法相信。
“榆罔献奴时,你也见过他,感觉如何?”公孙轩辕问。
“他……他是人。”良芒的回答平淡至极。
“先跪着,好好反省,一家之长怎能如此浮躁?千余口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当谨言慎行!”公孙轩辕训诫完良芒,又看着黑压压的人头,道:“神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座的每一位都必须发表看法,言事无罪,你就是你,不要代表别人。”
“传说,神农天生通透,能看见骨头和内脏。”某妇人大着胆子说。
“说的好!言之有物,今日休沐后,你去良芒家挑青壮奴隶三人。”公孙轩辕面带嘉许,言有奖赏。
“听说神农精通房中术,通宵不倒!”某青年心驰神往。
“下一个!”公孙轩辕哭笑不得,明明是他的传说。
“神农擅琴,有凤来仪。”
“听说,我只是听说,神农是女娲娘娘的血脉。”
……
日近中天,此时阳光充足,深秋多出了一分暖意,有熊部议事厅内,大小家族首领对于神农的看法早已阐明,公孙轩辕仍然没有休会的意思,独自陷入沉思,良久之后,他缓缓起身,神色复杂,像是惊惧,又像是自怜。
“其实我们都明白,神农是人。”
“如果传说为真,神农就是永生不灭的神灵。”
“关于神农的事迹,我特意同榆罔深谈过一次,从日落到天明,他说,先祖神农故去时,麻绳只有三十节,一冬为一节。”
“现在,神农就已被传成半
人半神的怪物,试想将来,后人会否怀疑,神农根本就不存在?”
“神农若是不存在,那些功绩是谁的?神吗?”
“种五谷,饱人腹。尝百草,救人疾苦。治麻为布,遮羞避寒。削木为弓,助平四夷。制陶,方显人兽之分。这些都是神做的?”
“我们清清楚楚的知道,神做不到这些!”
“神做不到这些,我们做到了,所以,我们才是这片大地的主人!”
“如今,简简单单的几句传说,便让神农受人非议,以致世人宁可拜神,也不信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神农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如今,有熊部地域辽阔,囊括神农部、南蛮、北戎,远胜神农在位时,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不会比神农更不像人?会不会比神农更吓人?”
“那些为部落战死的族人呢?他们的血白流了?一句神佑世人,就能把他们的功绩抹杀掉?”
“我们今日流血流汗,只为后世子孙安枕无忧,难不成平定四夷后,再让他们背上神的枷锁?”
“不!绝不!他们应该屹立在天地之间!他们应该头顶星空!他们应该堂堂正正的活着!”
“人以史传世,名以碑传世,即日起,仓颉为有熊部史官,专司文字制定,为诸位立碑立传,供后人祭拜。”
“今晨,信使持旗传令四方,三日后,诸部首领群聚有熊,共商造字盛举。”
东山脚下,黄河宽广似海,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