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就这样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吧。衣衫单薄的风沫羽静静坐在牢狱角落,此时的她安静得就像邻家的一个小姑娘,任谁也没办法将她和国师府龙跃境刺客这个可怕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风沫羽不在意牢狱外几个狱卒对她的议论,也不在意听涛阁那小子那天按捺不住给自己的不算轻的两掌,更不在意身上几颗困龙钉封住了全部灵气。她只要知道,那个青衫男子不会死就是了。
不过,还是没办法问心无愧啊……自己让姐姐失望了,没有成为天下最好的刺客。
但姐姐那么温柔,一定不会怪自己的吧。
风沫羽还会想起,那天,在那个一样代号是刺的女子的坟前,有一个老态龙钟的背影拄杖蹒跚着渐行渐远。那坟里的,是他的女儿。本来只要他真的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奸诈贪婪,坟里躺着的,应该是跪在坟前的她,而不是他的女儿。
风沫羽从来不会相信在镇北辖境的一切见闻。就像在国都龙阙,到处都是对国师的赞扬之词一样,在镇北辖境自然就全是对那位风沫羽从未见过的镇北王的溢美之词。同样,国都官场上下,江湖民间,对镇北王的无数非议与在镇北辖境人们对国师府的憎恶,又是半斤两。
她的义父早就与她讲过,立场不同而已,都无关对错。镇北境内的人要想有安生日子,就得拥戴他们的王;国都内上上下下,要想有条活路,同样得多看看国师府的脸色。
下层的人,终归是裹挟在大的利益之中,他们的对错是非,也同样被太多东西左右,国师府和镇北王双方谁对谁错,两边的人都没有发言权。
至于手段,风沫羽身为国师府刺客,见到的国师府手腕自然要多一些,似乎就是国师府更阴暗了?当然不是。镇北王有今天的声望,见到的血就少了?昨天那个红了眼的吴什么,在被司徒芳和她风沫羽血洗宗门之前,不也被镇北王府抄过一次家,灭了满门?大名鼎鼎的奎木崖,可是连她这种不怎么关心两边江湖事的人都听过的名号,也就一夜之间,不就从人间蒸发了?
“现在,还远不到太平盛世,想要将来不见血,现在见血就得干净利落一些。”
义父说的话,露骨却也比镇北王府的假仁假义来的直接,来的舒服。
就像她风沫羽本就是一个怎么都是死的刺客,镇北王府那当堂供奉却还假惺惺将她从那吴姓小子手下救下来;收归牢狱又假惺惺治好了自己的伤,有什么意义呢?指望她风沫羽承了这点情,多说些国师府的内幕?让人笑掉大牙。
问斩而已,一刀刀刮肉的凌迟她都不怕,还怕这个?
当然,风沫羽不知道,镇北辖境并没有凌迟的刑罚。
人得了闲,总会想些乱七糟,杂七杂的东西。思来想去了那么久,风沫羽最后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傻小子,一个人的时候能不能照顾好他自己啊。再遇到国师府刺客,还那么好骗,真的会死的……
希望他以后,更厉害一些,更强大一些,也更聪明一些……
遇到的人,也要更好一些啊。
……
“为了一个小小的龙跃境刺客,跟镇北王府闹上过节,还暴露境界,值得?”两鬓微霜,颇有气度的中年人没有抬头,好像只是棋盘之外的闲聊一般。
“龙跃巅峰而已,只要没到宗师,在您们这些大人物眼里,都是‘小小的’。”黑衣年轻人安静沉稳,缓缓落子。
戚敛哈哈大笑,随意落了一子:“怎么,还嫌岳父说错话了?”
听涛阁云起道人,也是龙跃境。
吴凌阙见戚敛无意再下,也就收了棋子。毕竟是自己岳父,下棋自己就没办法大开大合过分狠辣,终归有违本心,也下得并不舒心,不算美事。
“不想瞒着岳父。云起虽然与我无亲无故,理念也大错特错,在您们眼里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龙跃境小人物,但他实实在在教导了凌阙多年。不是因为听涛阁这份仇怨,我甚至都不会吊着一口气来荒虬岭,更不会有机会在这里与您对弈。”
戚敛点点头,没有什么不悦。
“能开诚布公,是好事。”
黑衣年轻人缓慢收着棋子,目光深邃:“岳父,凌阙现在修行功法,确实狠辣无情,我也越炼越像怪物。但我对恩情,向来看得重。”
戚敛站起身,拍拍吴凌阙的肩膀:
“明白你的意思。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镇北王府忽然这么护着一个国师府的丫头,但有那么大的江湖压力,该死还是得死,你的杀意也不用再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水到渠成就好。”
吴凌阙点点头,没有多作解释,这件事确实是他的问题。意难平而已,修心不够。
他站起身,送戚敛离开。
像是想起什么事,已经转身准备下山的戚敛又回过头来:
“监斩那天,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现在的荒虬岭,明里暗里,牵动了太多方的利益,意外也自然可能会多些。
吴凌阙目光幽幽,两只眼睛黝黑得像是能将周围的光芒都吸进去:
“今晚我会破到神起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