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红军其实比夏兴更清楚新开企业借贷启动资金的困难。

他虽然跟儿子拍胸保证说只要工厂的壳子竖起来，民间借贷可以得到。

但可以是可以，什么时候才可以，夏红军就握不准了，他与他那些老友们的借款谈判谈得很艰辛，很愤怒。

唯此，方显胡爱国无条件帮助筹划三百万启动资金之可贵。

夏红军至此才有点儿相信，胡爱国对他儿子还真是有点儿友谊。

正是因为有胡爱国提供的启动资金，让飞达可以迅速展开业务，取得夏兴为其低毛利而痛心疾首，而在其他制造企业同行看来却是暴利的成就。

借贷人主动找上夏红军。

即使夏红军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他都还是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民间资本的强大，竟然有那么多人委托熟人与夏红军结识，开口就说三天内一两千万资金保证一次性到帐，唯一需要谈的只有利息。

夏兴跟老爹去高档宾馆听谈判，等他一听借款的利息，就奇道：“这么高的利息，制造型企业谁敢借？”

“你们的毛利，借得起。”借贷人没太多废话，很是沉着。

“短期调头寸还行，长期……我们还不得为利息打工了？借得起也不能借，我们制造型企业不能借高利贷。”

借贷人依然微笑道：“我们绝不是高利贷，我们有良好的金融素质。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也不指望你长期问我们借款，等你拿着我们的钱，用三个月时间在银行大进大出几回，银行早把你们这些优质客户撬了，哪儿还轮得到我们。我们只跟你做短期贷款，你们也只需要三个月。”

“你应该已经了解过我们飞达，我们的产品有市场，你借钱给我们的风险成本较低，而且我们需要长期的借款，为什么你不考虑降低利息，获得稳定收益？”

“借钱给你们的风险成本确实低，但是做我们这行的社会风险成本居高不下。”借贷人笑容可掬，礼数周全，引经据典，可就是不肯答应降息一厘。

夏兴与借贷人软磨硬泡，希望以借款时间换利息空间，借贷人终于松口，打算回家与朋友商量后再给夏兴答复。夏兴清楚自己的财务报表还无法达到银行的审核标准，此时唯有靠预付款和借贷度过过渡期。他的心理价位乃是胡爱国帮他运筹三百万所需费用折合的利息。

夏兴晚上与胡爱国一说，胡爱国却是非常能理解借贷人的处境。他告诉夏兴：“现在遍地都是沾不到银行一丝光的中小私企，那么他们的流动资金从哪儿来？唯有问个人借。问个人借有两种办法，一种是直接问亲戚朋友借，给百分之十几的年利。这种办法不仅辛苦，而且借不到多少，借的同时也得欠一屁股人情债，过年过节都得去那些亲戚朋友家请安赔笑送礼，总体算下来利息也不会低。另一种办法就是问专门做这种民间借贷的人借，由他们筹钱给你。你想想他们的筹款成本和风险成本，再算算他们给你的利息算不算高。”

“他们那么定价是合理的，我却要不起。问他们借贷，我扩大了规模，却没法提增资产积累……”

“规模上去了，是不是意味薄利多销？规模上去之后，银行对你会不会青眼有加？”

“可是这样子的规模上去有什么用，研发投入百分比得下降，产品的科技附加肯定得降。员工的培训也跟不上。”

“但你现在别无选择，你眼前唯有一条道，就是博取银行青睐。”

夏兴闭目心算一会儿，道：“研发不跟上，规模怎么上得去，市场是有限的。”

胡爱国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心说制造工厂的麻烦比他外贸公司更多千头万绪，难怪夏兴几乎每天都给钉在工厂，唯有周末两天晚上才有时间出来。“你说，借款利息可能还可以降低？你估计他们能给你降多少？”

“二点五到二点八分。我希望降到二点五分利。”

胡爱国惊叹，“他们怎么做到的？你问过他们资金渠道没有？”

夏兴也说不出什么，因为对方压根儿不可能把最清晰的筹款渠道说给夏兴听。

胡爱国想来想去，算来算去，将一杯啤酒摇得泡沫出尽，口感极端苦涩，才道：“看起来单纯的信用证操作还不行，还得设法在汇率、进口货物差价上面做文章，扩大利得。你知道吗，只要那三百万一天不到帐，我得每天都盯着汇率变动心惊肉跳，怕最后操作结果让你担负高利息。看起来我还得想想办法。”

夏兴困惑地看着好友，心说还能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把汇率在期货市场保价？可是国内没有炒美元期货的吧。”

胡爱国揉揉脑袋，皱眉道：“我得扩大视野，不能在现有进出口品种上打转。起码得往大宗商品上靠。”

“爱国，别……差不多了，别再为我挖潜，不能再给你添累。我只要问高利贷他们借半年，银行硬杠子应该能上。再说我这儿目前还有预付款和信用证，现在已经能对付了。”

胡爱国点头，但一颗心早钻进牛角里去了，他与夏兴差不多，都喜欢钻研，不过他更多钻研数字。正如夏兴所说，有产品也未必有市场，他有大笔的钱可以自由支配，可也得看利息能不能让人接受。

夏兴没看出胡爱国一刹那的分神，他好不容易脱离一会儿苦行僧的生活，来城里的花花世界蒲一会儿酒吧，他将眼光更多投向进进出出的美女。

胡爱国好笑地看着夏兴与看上去没有男伴的美女搭讪，他在这方面的胆量和技巧，差夏兴一大筹。

看夏兴，那脸皮真厚，一脸若无其事地就跟人搭上了话，交换了名片。

但等到最后夏兴光棍一个与他在停车场告别，胡爱国好好笑话夏兴做了一夜无用功。

夏兴回到城里的屋子睡觉，清早起床跑步，正好遇见车库里冲出来的杨丽的车子。

两人不见就不见了，既然见面就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

夏兴见杨丽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取笑道：“还没吃早饭吧？这么急哪儿去？”

“上课，省城的MBA课程。夏兴，给我一个机会吧，董总总说要拜会你，让我引见。”

夏兴一愣，心说两人早暗度陈仓了，董总好严的口风。“行，只要你晚上赶得回来，我晚上请董总吃饭。”

“一言为定。啊，我快来不及了，对不起，先走一步。”杨丽心急火燎地架上墨镜，跟夏兴道别。夏兴看着车屁股心想，MBA？他要不要去报考呢？他越来越感受到经营管理方面存在的不足，他要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一家工厂每天会有处理不完的千奇百怪的事情发生，那些奇怪，若不是他亲身经历，真是说给他听，他都不会相信。他都是临阵磨枪，仗着自己的一些小聪明，将事情看似完美的处理下去，但是，万一有个他处理不了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