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胡爱国都为夏兴感慨上了，国内制造业想做科研创新，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大环境，太恶劣。

夏兴憋闷得不行，还什么都不敢做，唯有再去打拳，找教练对打，打到趴下为止，才连滚带爬地回家，睡一觉恢复正常。谁让他是老板呢？既然做了老板，当然只有全部担着，跟手下哪个员工叫屈都不行。

可是廖工、孙工两人怎么办？他该不该再找廖工谈话，让廖工口头保证事情并非如孙工所指责？夏兴即使用中学当班长的经验都能推导出，这样不行，这么做是惟恐天下不乱。夏兴唯有赌一把了。他赌素来对两位工程师人品的理解没有出错。如果真有出错，他只有认栽，谁让他眼光有问题。他也赌……在工业区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占销售额百分之十的科研经费投入能让顽石点头。

可是，不能不敲山震虎，不能坐等亡羊补牢。正好检察院上门，就有关上回事故时期那职工浑水摸鱼偷窃图纸之事调查取证。检察院需要了解的是盗窃的案值，量刑将以案值而定。

一边是偷窃图纸员工家中一屋子老弱病残，一边是公司一只只疑似蠢蠢欲动的手，可昨天与孙工的对话，让夏兴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自己。他告诉检察院的同志，他曾经将那套图纸卖了多少家，合计卖了多少钱，他有发票为证，而这还是价值的部分。连检察院的同志也禁不住说，那偷窃图纸员工的案子大了。

与检察院同志的交流，夏兴特意放在公司小会议室，参与的有行政经理、做会议记录的办公室秘书、及配合查账提供一手证据的出纳，可谓人多口杂。因此，很快，消息就传了开去。继上回夏兴火速擒拿偷窃图纸员工归案在员工中引起巨大震动之后，这回夏兴毫不留情重拳配合量刑，又在员工中引起巨大震动。所有的人都看到，眼前有一条触不得的高压线，触之，连书生夏兴都会下杀手。这叫做底线。

申云阳终于又找夏兴。他约夏兴晚上去慕尼黑酒吧喝啤酒，夏兴正好有个技术难题没解决，谢绝不去。申云阳最恨夏兴总在他面前拿乔，似乎总想昭告夏兴是胜者，一气之下开着车子赶来抢人。感到飞达见夏兴是真的穿着白大褂钻在实验室忙碌，他才心理平衡，心平气和地等夏兴做完事，也不让夏兴吃点儿东西，载上人就出门去。

夏兴看申云阳西装革履，笑道：“我不记得我有多少天没穿有扣子的衣服了。看到穿一本正经的人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申云阳趴在方向盘上等电动大门徐徐拉开，“跟你谈正事。”他见大门缝隙足够，就一跃冲了出去。不料黑暗中忽然斜刺穿出一个人，拦在申云阳车前。申云阳连忙刹车，幸好车速还没上去，车头险险地盯着那人的肚子停住，车子里的两个人全吓出一声冷汗。惊魂未定，却见那人退开几步，趴在地上连连跪拜。申云阳的车窗紧闭，只见大灯照射下，那是一个女人，女人似乎高声呼喊，车子里的两人却听不出那女人讲的是什么。

夏兴等那女人再次抬头，终于看清楚，女人是那盗窃图纸员工的妻子。申云阳被吓得一颗心乱跳，不禁骂道：“他妈的，我最恨有些人动不动又跪又拜，一点骨气也没有。夏兴，怎么回事，是不是上了人家不认账，被人找上门来了。”

夏兴按住申云阳打算降车窗的手，冷冷地道：“绕过去，Please。”他相信，一准有无数目光正看着他对女人的处理。

申云阳不出声，前后看看，猛一下后退，又在嘎然刹车声中险险地擦着女人而过，冲上直路。听耳边一声“帅”，申云阳得意地道：“你做得到吗？”

“根据目测，通道比你车子宽三十厘米，除非新手才绕不过去。”

“问题那女人会动，好，我倒回去，你来。”

“得了得了，我做不到，行了吧。快去吃饭，饿死了。”

“怎么回事，那女人，是不是给开除出厂的？”

夏兴耐心解说，但才说到三句，就被申云阳打断，“知道了，打住，这种事全世界都一样，他们能弄得好像是你在犯罪，你偷走他们的家庭幸福，他们最无辜。也不想想最先伸出肮脏的手的是谁。犯事了才会想侥幸撞到一个傻总放过他们，犯罪时候倒是想什么去了？”

“你常遇到？”

“三天两头。我那儿是劳动密集型企业，几个厂区加起来近万的人，每天按下葫芦又起瓢，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你那算得了什么。不信我们晚上说完事找个厂区宿舍悄悄去围墙外守着，准有浓妆艳抹的半夜翻墙回宿舍。她们白天上班，晚上三陪，据说这叫搞三产。偶尔白天突击检查宿舍区，还能抓到做中班的在浴室卖淫。眼睛鸽蛋一样了吧，哥们随便露两手就能震死你。我原本想扭转公司的不文明局面，回国先从抓厕所浴室入手，给厕所浴室安上隔断和门，给工人们保留点儿隐私，结果最后只好全拆了，劳命伤财。这事儿害我被人笑话至今。”

夏兴岂止惊得两只眼睛跟鸽蛋儿似的，更是嘴巴犹如塞进一只无形的蛋，张成一个“O”字。“偷核心技术的中层管理员有没有？”

“废话，你看看全市，那么多类似我家的公司，那都是谁开的？设计人员做熟了，单飞自己开设计室去了；销售员把路跑通了，单飞自己开小厂去了。公司有什么他们拿什么，跟自己家一样方便。”

“你那么大方？不追究吗？”

“有些能追究，要不动用执法机关抓进去坐牢罚款，要不私刑，天涯海角都不放过，无非是杀鸡儆猴。可不少是无法追究的，更有日久生情下不了手的。你以后慢慢会明白。”

夏兴好久无语，“以前老是指责我爸管理不足，真自己动手才知道不足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