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县志中曾记载,“黄粱自南唐保大十三年建置,历今六百余年,厥土惟沃,掌地成田……黄粱僻落一隅,而山岩溪洞,钟灵毓秀……远近高卑,商贾贸易,往来无阻,官知固守,民安乐居。”
可谓是百年来都安安稳稳风调雨顺。
可就在这几日,也不知怎么回事,黄粱县城大大小小的街巷里开始弥漫出一丝丝不安与紧张的气氛来。
起先几天,是一些店铺陆陆续续关了门,再后来,就连街上的行人也一个个看起来神色紧张步履匆忙,就像是脚底下生了痔疮生怕被别人看见似的,不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师傅与篾匠在街角摆着摊,越看心里面是越糊涂,这是闹了哪门子邪气。倒是二娃从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说,师傅,我看见城门外来了好多车,车上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呢。师傅这才知道果然有事了。
紧接着,街上开始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黄皮军,不到半晌功夫,人越来越多,大概有三五十个人歪歪扭扭稀稀拉拉地走在大街上。这些黄皮军个个歪戴着帽子,神情疲倦,有的勾着肩,有的搭着背,还有些人拄着拐杖,或者是头上缠着纱布,一个个像霜打过了似的垂头丧气的。
师傅摊位的旁边是个卖豆浆的,再过去是一个临街的小饭馆,几张低矮的桌子摆在破旧的帐篷下面,静静地等着上门的顾客。那些黄皮军走过来,有些人要了碗豆浆,有些人坐在桌子前点了几个小菜,边吃着菜边聊着一些事。
师傅和篾匠守在摊位前,大气不敢出一声,师傅把二娃揽到身后,静静地只管竖着耳朵听这些人说话。篾匠低着头摆弄着地上的箩筐,时不时偷偷地瞄两眼黄皮军,只听见其中一个人说,他娘的,这仗打得真是窝囊。
就是,也不知上头到底是咋想的。另一个在附和。
放着日本人不打,他娘的尽让我们防着共产党,这下好了吧,要不是人家共产党过来策应,咱们恐怕早就见阎王了。其中一个受了伤的人说。
就是,也不去看看那些日本人干的好事,哎,你们听说没有,那些被日本鬼子洗过的村子,真叫一个惨。
咋没听说,我一个老乡在另外一个部队,他们就看见了,说是什么都没了,连孩子都不放过……其中一个头上裹着纱布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些日本鬼子呀,就不是人,照我说还打什么共产党,全都应该上去灭了这帮孙子。说话间,这位黄皮军重重地用手砸了下桌子,把师傅和篾匠都吓了一跳。
就是,咋说都是中国人,哪有中国人打中国人的道理。
哎,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吧。其中一个似乎年长一些的黄皮军说。
咽不下这口气啊,真他娘的窝囊。
篾匠往这边瞄了一眼,看见说话的这位五大三粗的,袖子外面露出的胳膊上还缠着纱布,纱布上渗出了红红的血色。
而坐在另一边卖豆浆摊位上的几个黄皮军也正聊着天。只听见一个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人问另一个人说,你当兵几年了?
那人回答,三年多了。
怎么当的兵?
还不是被抓来的,跑了几回都没跑掉,索性不跑了。
为啥?
到处都在打仗,往哪跑?再说这部队里有吃有喝,比在家里强,还是等打完仗再说吧……这人说着话,往师傅这边瞧了瞧,又问四川人,那你呢?
跟你一样,有六年多了,都快忘记家里是啥样了。说完,四川人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