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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翘楚后来是这么在时一和廖韵之面前评价何佑禹的:“简直是披着羊皮的狼。”

尤翘楚说这话的时候,她们正盘腿坐在足球场边的塑胶跑道上。

尤翘楚絮絮叨叨的满是怨念:“我他妈,入部已经快一个月了,何佑禹这家伙从第一周开始就让我打扫足球部卫生,我至今连个球都没学到。”

尤翘楚愤恨地拔着脚边的草,用力的一根根揪着巴不得被她连根拔起,仇视的眼神锁定着在球场上绕着一颗足球肆意奔走的何佑禹。

直至本在球员脚边转悠的足球,撞到了球框,偏离了原定的路线,朝尤翘楚这滚来,被她脚抵着才停止了滚动。

“尤翘楚,踢过来。”球场中央的何佑禹用力的朝她挥手喊叫。

“使唤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尤翘楚翻着白眼本不想理他,让他自己过来取,可奈何周围的人跟着起哄。尤翘楚掷下了手里的草,拍拍手,站起来,把所有愤怒的意念集中在脚尖,大力的一踢还不忘放句狠话,“老娘是来踢球的,不是给你当下人差遣的!”然后故意作对般,何佑禹越是向她招手示意往那踢,她越是忤逆他,偏不,对准另一个与他距离较远且无人看守的方向狠命踢。

抬着下巴,洋洋得意地看着何佑禹追着球跑,报复完的快意感油然而生,这才大快人心地坐下继续拔着草:“当下人好歹还给工资呢。你们说是不是?”

时一和廖韵之笑而不语。

“亏你们班的楚妤同学还任劳任怨,殷勤的任他宰割。”尤翘楚看向时一,指了指刚打扫完,从足球部教室背着书包走出来的楚妤,“反正我是不想再干这事了,吃力不讨好。”

“当初还不是你说他有点姿色,然后屁颠屁颠的加入足球部吗?现在是干嘛,看腻了?”时一不以为然,全当尤翘楚的话为耳边风。

“我都和你们说了,我加入足球部不是因为何佑禹,是真想学点什么,你们想想啊,你会其他女生所不会的技能,会不会觉得很酷,挺有成就感的那种。”尤翘楚扳着身子苦口婆心的解释。

“那楚妤还会跳舞呢。”廖韵之不服,“你去学个来?”

“那可不一样,唱歌跳舞太俗,随随便便都能弄出点花样,还不适合我,我要的是英姿飒爽的与众不同。”尤翘楚沉醉在自己勾画的美好蓝图里不能自拔。

时一和廖韵之像看着神经病一般盯着尤翘楚。

“还有啊,我算是看出来了,楚妤压根就是喜欢何佑禹,不然你说一个好好的学跳舞的气质型美少女,报个足球部是几个意思。”尤翘楚犹如发现新大陆,凑近时一和廖韵之耳边小声说。

时一不屑于此,白了她一眼,还以为什么呢:“我早猜到了。”

楚妤一步步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来,她们噤了声,假装跟没事人一样看着那伙人把球踢来踢去。

那些人踢的差不多了,她们也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学长,卫生打扫完,我先走了,这是钥匙。”楚妤恰到好处的笑容,钥匙放到何佑禹的手心。

“恩,先回去吧,不早了,快到清校时间了。”何佑禹怜香惜玉,温声细语。

“那我也走了。”尤翘楚拉着时一和廖韵之准备转身就走。

“等等,把足球拿回去。”何佑禹伸长了手,托着球。

“快清校了,学长。”尤翘楚在“学长”二字上,刻意放软了声音,强咽着一股令自己不断作呕的恶心感。

“你刚才干嘛了?”何佑禹置若罔闻,反问道,“今天卫生不是你打扫的吧。”

“帮你捡球啊!”尤翘楚说得理直气壮。

“你还好意思说。”何佑禹也不管她如何强词夺理,“拿回去。”又把球朝前伸了伸。

“何佑禹!”尤翘楚简直要吼出来。

何佑禹不管不顾,硬是摆着非要尤翘楚把球送回去才放她走的态度。

时一和廖韵之对视了一眼,也无可奈何,冷眼旁观。

尤翘楚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拿着球走人,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一把夺过何佑禹手中的钥匙,憋闷着一股气,甩头大踏步的走。

时一和廖韵之跟在后头。

尤翘楚把球安分的放在属于它的位置上,关上足球部的门,正要上锁,何佑禹倚着门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别急着锁啊,我还有东西要拿呢。”

“明明你自己要回来拿东西,干嘛还非要让我帮你把足球放回来啊!”尤翘楚差点没被突然放大在她面前的超欠扁的嘴脸吓得半死,彻底炸了,“浪费老娘的时间!”

“我喜欢啊!”何佑禹摇晃着脑袋,乐悠悠的推门进去。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彻底引燃了尤翘楚这颗一触即发的炸弹。

“你他妈给我滚!”尤翘楚一把扯过廖韵之帮她拿在手里的书包,甩到肩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这足球部我死也不呆了!”

留下何佑禹愣在原地。

时一和廖韵之全程观望状,不发一语,对着何佑禹歉意的笑笑,摊手无可奈何状,然后跟着尤翘楚离开。

“啊!真是吃亏,做牛做马,任他差遣了近一个月,什么都没捞到。”尤翘楚烦躁的挠着头发,后又想通作罢,“算了,说起他来就气。你们要吃什么啊,不要客气,尽管点吧。”

今天是尤翘楚的生日,她们三个本来计划着早早结束尤翘楚足球部的事,然后走人去庆生,却被何佑禹扣留到这个点,她们出来的时候清校铃已经打响了。

尤翘楚还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她们还担心,大餐还没开吃,尤翘楚她自己倒是先被气饱。

“那倒不会,这样岂不是更划不来了。”尤翘楚不以为意。

“放心吧,花钱这事,我们不会让你少出的。”时一和廖韵之没心没肺的“讹诈”她。

话虽如此,但她们一页页翻着菜单,看着精美的食物,再比对下标价,摇着头心里默默否定掉,到底是下不去手啊。

最后合上菜单,把决定权交给尤翘楚。

“何佑禹这个混蛋,你们是不知道,简直衣冠禽兽,你们不了解内幕,刚开始我也被忽悠的以为是个很好相处的学长,好商好量的。”尤翘楚果然还是按耐不住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后,刚还说提起何佑禹就来气的人,现在又拉着时一和廖韵之叽叽喳喳的宣泄她的不满。

“说好不提他的呢。”廖韵之看怪胎般盯着尤翘楚。

“别急,先让我把话说完。”尤翘楚先一吐为快。

“那次我打扫完卫生把钥匙还给他,他丫的竟然还想让我跑腿去帮他买水。”尤翘楚敲桌,“重要的是他自己明明放了瓶矿泉水在球场边!他给我的理由是矿泉水常温,他要冰的!带汽!我想着,买就买吧,多大点事,早点打发完回家,反正小卖部也不远。然后啊,我就买了瓶冰可乐,跑去给他,速战速决的那种,结果因为跑太快,他拧开可乐的时候滋了他一身,他以为我报复她,心理不平衡,故意晃的。我就吼回去,你丫的,自己偏要的“汽水”,早知道我就如你愿多晃几下,来点猛的。他彻底懵了,然后梁子算是结下了。”

服务员一一上菜,时一和廖韵之兀自夹着菜、倒着饮料,默默听着尤翘楚讲话配合点头,还不时相互推荐刚送入嘴的食物:“这道菜不错啊,你尝尝。”

“这家伙明知我不是吃素的,偏还来劲了,一次次得寸进尺。”尤翘楚叹口气,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时时置她于爆炸边缘的人,她终于动起了筷子,“你们刚才说哪道菜不错的?”

这话题一下子也转的太快了吧。

“这道这道。”廖韵之笑嘻嘻的指着她面前的那道菜。

“我后来觉得任由他激怒我这样可不行,我一定要沉得住气,让他知道我也是一个收放自如的人,不然就得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那么来劲,我偏不中计,没准过阵子他觉得没劲了,就不打算耍我了。”尤翘楚还在喋喋不休的发表着评论。

在她们看来,尤翘楚并没做到收放自如,何佑禹也还在继续招惹她。

“那你说他怎么就不找楚妤的茬呢?”既然都说到这了,时一索性就着这个话题下饭配菜。

时一和廖韵之订的生日蛋糕做的差不多了,廖韵之离开去楼下的蛋糕店取。

“他脑子有病呗!”尤翘楚想了想后又说,“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想是来自军训时泼了人家一身绿豆汤的罪恶感。”

尤翘楚说的如此振振有词,时一无言以对。

“好吧好吧,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不知道的以为你喜欢他呢。”

尤翘楚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想太多。”

廖韵之提着一盒生日蛋糕进来,放在桌子中间,点上蜡烛。

尤翘楚性格中保留了太多尖锐的点,她嗤之以鼻的东西很多,但与她脾性所不符的反差之处在于,她仍旧会执着于一切古板而单一的形式流程,庆祝任一于她来说意义非凡的事,并乐此不疲。

尤翘楚高高兴兴的闭眼许愿吹蜡烛,时一和廖韵之在一旁唱着生日歌,然后欢呼鼓掌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这样她才算是度过了一个圆满的生日。

“所以呢,那次叶承彦找你干嘛?”尤翘楚先开口质问,话题的主人公一下子由她转向了廖韵之。

廖韵之低头不语,良久开口,弱弱的说一句:“他说他分手了。”

“真快。”时一评价了一句,“在一起没多久吧,暑假那会才看到他和他女朋友的。”

“他们中考前就在一起了,当时我不知情,所以才因此拒绝了我吧。”廖韵之为他辩驳。

“那肯定也没多久,以月为单位计算的爱情时限,随随便便一对情侣都能做到。”尤翘楚全然不顾廖韵之的想当然,直戳漏洞,“那他想干嘛。”

“他说我挺好的。”

“这不废话,要他讲。”尤翘楚气不过。

“他说可以试着考虑一下在一起。”

“真他妈自以为是,就算试着考虑一下,也轮不上他说这话。你别光说他说了什么啊,你是怎么想的?”

“我答应了。”廖韵之底气不足,缩着肩准备挨揍。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廖韵之松口答应在前,现在也于事无补,时一不发表过多的言论。

“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不对,但你真的可以不计前嫌?”尤翘楚反问。

廖韵之默然。

“你可以大度到不追问他,缝合种种嫌隙,淡然自若,甚至笑脸相迎,但你不可以像一个甘愿卑躬屈膝的拾荒者,轻而易举的捡拾洒落一地的不快,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抽抽搭搭的哭泣,堆满废纸篓的是你一张张接连不断擤鼻涕的废纸和殷勤填补却争相从镂空处钻出的兜不住的爱。这些你都无所谓吗?”

时一循循善诱,她知道为时已晚,廖韵之自动迈出去的那一步怕是怎么都收不回来了,但她就是想告诉她,即使她不管不顾的视若无睹,但作为闺密,她们真真实实的帮她记在心里,替她不值。

“韵之,我们是你的娘家人,希望你嫁的好。”尤翘楚感性地说,“我们为你苦尽甘来高兴,也为你前路渺茫担忧。”

她们希望她过的好,实实在在的好。

“我怎么可能不计较,正是因为太过计较得失,所以才不忍数次努力付之东流,我没有理由拒绝亲自找上门的机会,宁愿心甘情愿的舍身试险。”廖韵之哽咽,低低的倾诉,“你们说的我都懂,但是我喜欢他啊,我能怎么办?”她置身其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糊涂。

怪不得其他,只怪在那一句,她喜欢他啊,她能怎么办?

谁说结果不重要,在廖韵之这儿,结果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所有的铺垫只换来自欺欺人的一句:“没事啊,尽力就好了。”那才是她对自己最大的心寒。

纵使她们上百句的劝诱,也敌不过廖韵之的心之所向。

但廖韵之心知肚明,无关利弊。她很开心,因为她们自始至终都时时系念着她的心事,记挂着她的幸福。

“不管怎样,我们都真心实意的祝你幸福,那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她们不会忘记,廖韵之为了走到这一步,磕磕绊绊铺设开来的不易。

最后她们不再聊廖韵之和叶承彦,一杯杯喝尽的饮料,一口口入肚的佳肴,一声声爽朗的大笑结束了尤翘楚十七岁的生日。

尤翘楚回到家后,在空间发了条状态,祝十七岁的自己生日快乐,并贴上了她们三人亲密的合照和她双手合十的许愿照。

不过三分钟何佑禹就找上门她,先是恭维的说几句漂亮话祝她一句生日快乐,后是里里外外数落了自己一遍,说是早知道今天她生日,说什么也不耍她玩。

“知道错了?”

何佑禹发了一个龇牙嬉笑的表情承认。

“礼物呢?”

何佑禹又发了一个礼物的表情。

“滚!”尤翘楚觉得这个字还不够狠,发送出去还不够解气,又补发了一条,“你当我三岁小孩哄?少来忽悠老娘,不过是比我多吃了几个月的奶,我妈要是早生我一个月,你也不过是跟我同年生的同级生。”

“你要什么?下次我补给你?”

“别想我再原谅你!”尤翘楚撂下了狠话决心不再搭理他。

奈何何佑禹后来又接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没得到尤翘楚半点反应。34

时一后来时常在傍晚看见陈桠楠在800米跑道上一圈圈不停歇地跑。

她们曾在跑道上打过照面,时一拎着林越没什么重量的包,等着缓缓由远及近的陈桠楠从面前跑过,在一边站定生怕挡道,她们明明白白的对视了一秒,又默契地若无其事的避开视线的交汇,陈桠楠淡淡然地从她面前跑过,时一抓林越书包背带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没有相互招呼,她努力忽视心里的那点异样。

她穿过跑道径直朝林越走去,乖乖的把包递给他,问他回不回家,一起踢球的队员满是八卦的口哨声和起哄声,她才觉自己的话太过暧昧,强装镇定以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林越放学时下楼从她班级后门进来,就这么大咧咧地把自己包往她桌上一放,满脸讨好:“帮我看会儿包,要回去了喊我一声。”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转头跟小伙伴勾肩搭背冲去操场了。

林越突然出现在她的班级,她有一瞬的诧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像高一时好几个等他放学的落日时刻,像心照不宣,像理所当然。她倒没急着回家,自习课上写的英语习题还剩一些,索性把最后那部分写完再回去,班级里的同学三三两两的回去了,她固守阵地,解析英语阅读题。

江则离开前对她说:“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早点回去。”

日落的时间一点点提前了,渐渐有了入秋的迹象。

江则总是给予她无以回报的温柔。

她点点头,谢谢他。

时一不太喜欢留指甲,指甲永远被她修剪得干干净净的,尤翘楚说她这是强迫症,所以她每次喝罐装饮料的时候总喜欢用尺子翘起拉环才好打开,江则每次见她在书桌内、笔袋、书包轮番搜寻着尺子的踪影,就会主动伸出手说:“别麻烦了,我帮你开。”只需“啪”的一下。

时一有段时间莫名爱上了喝钙,隔三差五的往小卖部钻,一排有六小瓶,小卖部不单瓶卖,所以每次买钙时都会分给韵之和江则,她课间、午休时段做题乏味时就插根吸管喝钙,思路卡住时透明的吸管就会被她咬得瘪瘪的,半天也没见她吸上来,等她继续顺畅的吸上一口,一定是成功把结解开了。

她甚至会习惯在考试当天揣包绿箭塞兜里,临开考前半小时左右嚼上一片口香糖。

她和江则同桌的那段日子里,互动大多基于学习与分享。江则曾在她拿出一片问他是否要口香糖的同时好奇地问她:“考前嚼口香糖跟转发锦鲤是不是一个寓意?”

时一转念一想,也对,好像是这么个意思:“我初中时一次跟我同考场的别班的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告诉我,她爷爷跟她说考前嚼一片口香糖能带来好运。”

江则眼里折射着惊喜。

时一抿着嘴角勾着笑,跟她第一次听说时一样的反应:“换任何人第一次听说都觉得挺有意思的吧,原来好运还能以这种期盼的方式呈现。”

她一开始是因为新奇,后来是因为习惯。她保留着一些愿意不究其因而为之相信的小幸运,成为她琐碎生活中不容忽视的小确幸。

楼道里乌泱泱的一片,一团一团的满是被挡在各班门外的候考生,汇成窸窸窣窣的必要的考点和公式。一个年级里她毫无印象的女生,站在她的身边友好地递出一片绿箭问她要不要,她惊讶之余脑中想的却是嚼完口香糖得赶紧找个楼道里的垃圾桶扔掉挺麻烦的,可她真诚地说着对自己来说第一次听闻的新鲜的话,时一伸出手接过,感谢她无私地分享幸运的“秘诀”,一同嚼起了口香糖。这份独特宛如被命运眷顾。

学习的竞争中,难免保留私心,司空见惯,不外借补习班的重点笔记,新买的习题材料藏得严严实实,独享简便的解题方法……所以越发显得她同自己共享她所珍惜的“小诀窍”弥足珍贵。

那次无言的碰面后,时一别别扭扭地问过尤翘楚:“陈桠楠参加校运会的长跑项目了吗?”

尤翘楚也只是不太肯定的凭印象猜测:“没有吧,大概在减肥也说不准。”

“我倒宁愿你说是因为快体测了。”

尤翘楚摊摊手:“瞎猜的,我哪会知道她想什么呢。”

离校运会还有三周,午休时段啦啦操班在舞蹈室排练,有一段时间课间是看不到陈桠楠的身影的,她总是踩着下午的上课铃声进教室,而宋因冉在午休时段结束的铃响时就已经回班坐好有一会,有时宋因冉中午呆在教室午休,可陈桠楠却没在班里,尤翘楚在去足球部蹭空调的路上路过舞蹈室,都无一例外地能在舞蹈室一角发现陈桠楠站在别人后头一遍遍不知疲倦地跟跳着。

她想不到一心扑在学习上的陈桠楠能对除此之外的事上心到这种程度。虽有些好奇她的改变,却也只是顺路瞥见,与我无关的继续往前走,没到那种一探究竟的程度。

有次尤翘楚正好撞见从里面出来准备回班的宋因冉,很随口地问一句:“你们啦啦操排练这么辛苦啊,每天午休都练,中午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没话找话的瞎操心啥。

宋因冉解释说:“也没有,看个人进度,自愿的,也不用每天去。”

尤翘楚轻描淡写把这事跟时一说,就像很多个有一搭没一搭的日常分享所见所闻,顿了顿,灵光一闪,问她一句:“陈桠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时一突然怔住,却也只是语气平淡地回答:“不知道。”

可明显,时一心里某个地方“咯噔”了一下。

尤翘楚喃喃自语:“是吧,喜欢才会让你甘愿做出改变。”

即使跟陈桠楠当了整整一年同桌,她们一来一往的交流都是无趣的学习,可时一在误打误撞看到她草稿本的那一刻,才惊觉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陈桠楠独来独往,没有勾手一起上厕所的小姐妹,更没有实时更新的八卦咨询,有的只是语数英数理化政史地满满当当地填充她单调乏味的生活。

时一一度以为她只是这样,以为陈桠楠就是这样的陈桠楠,就如公交上初见她时,何时何地都紧拽着习题册不撒手,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

陈桠楠掩藏的很好,不单是自己,连同这份暗恋。

陈桠楠午休排练,傍晚跑步,整个人自信了很多。

并不是啦啦操班的所有女生都能上校运会的开场舞表演,人数限额,需要筛选。在离校运会还剩一周的时候,老师通过考核挑选合适的人选,陈桠楠被选上了。

她从人堆里的后两排一跃成为前排,她从一开始的慢半拍又四肢不协调,到努力跟上大家进度保持一致,到现如今对音乐节奏驾驭得游刃有余。

她每每看见陈桠楠,都免不了想起她的草稿本,被一题题演算公式包围着的,划不干净的不起眼的“林越”的名字。

无数次,解题毫无进展的时候,时一也爱这样。

如果不是尤翘楚时不时“打小报告”,她甚至差点忘了宋因冉喜欢林越。

时一后来在日记本上写道:林越,你不用这么闪闪惹人爱。

那阵子各班都在准备校运会的开幕式方阵汇报表演。

方阵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林越突然跑到她面前,直戳主题:“我报了校运会第二天上午的男子3000米跑,你要不要来给我加油?”

时一当时还在跟廖韵之聊天,林越就这么跑到她面前,毫无征兆的一句话,把她整个人说懵了。

她错愕地坐在台阶上仰着脸看他,被动成为他居高临下的注视对象,没由来的心虚以至于半天缓不过来,竟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林越欲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回到方阵队伍前还不忘提醒道:“记得给我送水啊!”

时一仍旧保持着仰头看他的姿势,继续点头。

廖韵之笑她,对林越她永远只会一个“好”字。

时一无力地解释:“也没有,也有拒绝的时候……”

廖韵之追问她:“比如?”

时一却怎么也答不上来了。

比如……他一步步向她走进,想对她好的时候,她反倒退缩了。

时一愣愣地问她们:“你们有没有觉得,当你喜欢的人朝你跑来时,搅动着气流卷着风,是世间万物一齐推波助澜地将他带到你面前。”

尤翘楚木讷的盯着她,眼里满是无从体会的不解。

廖韵之沉寂了一会后说:“有,他是风的来向,扑面而来,直击感官,震慑着一切。”

这次换她们不再说话。

廖韵之和叶承彦分手,没人再提及这个名字,也不再探究背后的原因,时一和尤翘楚都一致默契的将他们的故事丢在时间的另一头。

叶承彦是廖韵之唯一的无从释怀,唯一的不得忘怀。

“干嘛呀,又不是第一次喜欢他了。”廖韵之看着她们半张着嘴又咽下,不敢动弹,安抚道。

分手后她看得很开了,比当初爱而不得的自己更善于自我调节,她是念念不忘,她承认,她无时无刻不在反思假设种种境遇,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能承受住最坏的结果,她一边期待着什么,一边逃避着什么,就好像即使她认定了他们不会一直在一起,却还是想尝试各种与他相处的方式、身份与可能性。

她努力过,挣扎过,也得到过。

她不明白明明是她说的分手,却怎么像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就像明明是他提的在一起,却是一场她的自我满足式恋爱。

她永远对他宽容,却自我束缚。

廖韵之心里黯然神伤道:是啊,又不是第一次栽在他的手里,摔了跟头。

尤翘楚总说,喜欢可以变成不喜欢,不喜欢也能成为喜欢。

世界瞬息万变,都会过去的,万分无力。

她求求时间快点走,可怎么到她这儿,就这么过不去了呢?

廖韵之一直想不明白。

那天放学,林越一如往常在停车场等她,时一弯着腰解锁,林越推车到她旁边,心情愉悦。

时一解好锁转身看他,林越的眼眸清亮而执拗,她静静地与他对视良久,最后败下阵来,哭笑不得:“你是怎么了?”

林越眼神坚定:“我光辉时刻需要你来见证。”

时一语意轻快:“走吧。”

我是你众多见证者中不曾缺席的一位。时一在心中复述着。

如果说无意打开陈桠楠的草稿本是时一对她第一次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那第二次是校运会当天,陈桠楠在千人操场前,脱掉死板的黑框眼镜,精致的妆容,自信的姿态,成为不容忽视的存在。

时一站在队列里,重新认识了陈桠楠。

那是把自己伪装得毫不起眼的陈桠楠,第一次想证明点什么。

广播里响起“请所有参加3000米跑的同学到台前集合”时,时一在看台阶梯上打着伞搜寻他的身影。

林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透过一片热闹,默默给予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她走下台阶,走到他身边,参赛队员都站在等候区,她自然地将他撑入自己的伞下,问他:“紧张吗?”

他们站得很近很近,时一不自知,看着跑道上的一切很难不被青春热血所点燃。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侧颜,别有深意而认真地说:“紧张。”

你站在我身边,我不可能不紧张。

裁判员吹哨请选手就位的时候,林越微低下头,凑近她,在她耳边亲昵地说一句:“等我。”

然后就往ss线处跑去。

她兀自愣在原地,暧昧的话在耳边萦绕不散,嗡地一声在脑中炸开。

真是要命。

陈桠楠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才缓过来,她已经重新换上校服,脸上的表演妆容仍在,时一叫住她:“今天的表演很精彩。”

她笑容灿烂。

她们一块儿并排站着,看向赛场上的同一方向,视线所追踪的路径和内心的加油呼喊声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这种感觉怪异而又奇妙。

800米跑道,林越一圈又一圈的从她面前跑过,心中的少年未曾改变,不偏不倚。他离终点做最后的百米冲刺时,奋力向前的模样,一如当初的意气风发。他冲过终点,微喘着气,先是搜寻她的身影确认她的方向。

时一仍站在原地,他开心的朝她小跑而去。

“我还以为你会站在终点等我。”话里半是疲惫半是喜悦。

“失望了?”

“没有,重要的是等我,”林越自然地拿来时一的伞,帮她撑着,“我来吧。”

陈桠楠隔绝在外,以第三者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然后默默走开,他们毫无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