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气候极其恶劣,即使在北方经常与严寒的冬天抗争的守财也无法适应这里的终年酷寒。他们经常需要躲在宽大的帐篷里以求延缓寒冷的侵袭。有时候,狂劲的寒风也会把用以寻求安睡的锥形帐篷掀起,露出头顶一览无余似又近在咫尺的浩瀚星空。
守财在这里主要是帮忙收拾铁路边工人们干剩下的一些杂活,像是捡捡撬棍,铁钉之类的不是太耗力气的活。恒悦自从到这了这个一望无际全是荒芜的风沙,身边尽是老爷们的荒山野岭之后,像是脱缰的野马,每天和身边的工人们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反正吹牛也不犯法,他可以利用他十三岁的智商漫无边际地想象。爷爷没有那么多时间管教他,或者说已经精力不足的守财管不住他。
来到这里的第二年,守财的咳嗽越来越厉害,甚至好几次喘不上来气,差点窒息而死。他在睡梦里曾看到对他一直穷追不舍的死神已经决定要挥起镰刀给他最后一击,并在白天每个咳嗽到心绞痛的间隙,他直到那个不是梦境,而是一种预兆。
一个星期五的黄昏,当时工地上已经歇工,他来到妻子做大锅饭的厨房。厨房里葱姜蒜的味道如白蒙蒙的雾气般弥漫在窄小的屋子里,守财根据锅铲撞击那口半径一米的大铁锅的声音辨认出妻子所在的地方。他说有事要找她说,矮小的厨师其实也已经料到他早晚要找自己谈。放下手中的锅铲,两个人坐在板凳上。
“凤琴,我想回家了。”守财有些为难,毕竟是他当初说要出去,并把她召唤过去。
“那咱们手中的活儿怎么办?”
“我已经给我的战友说好了,他媳妇的妹妹过两天来代替你。”
“……”
凤琴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丈夫的工作在这条工人可达上千人的铁路上完全是可有可无。
当天夜晚,他们慢悠悠地收拾着这两年买下来的为长久居住在这里而准备的家用家具,甚至在桌子上还放了一台电视。谁能知道一切都来得那么快。恒悦被叫到奶奶身边时,他还在和一个腰间别着一只装有鹌鹑的蓝色布袋的单身汉讨论如何捉鹌鹑的秘诀。那个时候,虽然已经晚上九点,很多工友都躺在地铺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明天咱们回家”,凤琴小声告诉孙子,唯恐惊到其他人。
“我不走,这里多好玩!”恒悦发着小脾气。
“你爷爷得回家看病!”她们说着,不约而同地看向躺着的守财。
“……”恒悦不说话了。然后摸索着到自己的地铺上收拾东西。
三个人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没有座位。守财就躺在车厢间连接处的抽烟区,烟雾缭绕中他半躺在地面上,凤琴则守在他身边,以备在他需要水和食物时能及时递给他。恒悦还是不老实,在各个车厢间流窜,寻找着新鲜事。
白天人们在车厢里吵吵嚷嚷,夜晚十分,车厢里的灯光明了又暗,人们要么坐在硬实的座位上睡觉,要么窃窃私语犹如梦中的魇语。守财还是一阵又一阵十分艰难的咳嗽,甚至把脊背弯成一弯拉满的弓,这个时候,凤琴就会像在工地时那样小心意义地拍着他的紧绷的背部。
在工地的那些可怕的夜晚,守财经常在梦中被咳嗽和胸闷拉到现实黑暗的屋子里,然后就是一阵咳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咳出一口混着血丝的浓痰。后来,咳嗽的频率从一次到三次,甚至七八次,有时候还会一整夜睡不着地咳。痰里血丝演化成血块,最后就直接咳出没有痰的血水。凤琴害怕了,不再让他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