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圣遗物（转三）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

人老了，睡眠就少了。

张朝阳的睡眠尤其少。

每天凌晨一点回家，早上六点到门卫室，他的实际上班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劳动合同上的时间，夜班的小王曾开玩笑说：“老张我看我以后都不用来了，你都快把我的班上完了。”

——可惜张朝阳耳朵太好，背地里的那些话，他也听到了。

“老东西，真是个怪胎，领着那么高的退休工资偏要来这儿找罪受，活该孤寡一辈子。”

是啊，张朝阳就是这样一个怪胎，无妻无子，一辈子的劳碌命，忙碌了大半生，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闲了。

“哟，老张来了。”

刚一走进门卫室，便听到了小王的声音：“那我走了啊。”

张朝阳挥挥手，让他走，小区的门卫罢了，只要门卫室里有人，也不会有谁在乎你是不是提前下班了，张朝阳走得晚来得早，所以小王的上班时间其实只有不到六个小时，他抓上帽子，踱踱踱一溜小跑而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张朝阳听见他朝手机里嚷嚷，说什么下午公会团，开门任务，不来扣DKP什么的。

年轻真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

这会儿天还没亮，张朝阳什么都看不见，但也不需要看见，门卫室里的一切，所有的人、物、事，他早已烂熟于胸。

披上军大衣，泡一杯茶，倒水的时候听到了门外迅捷的脚步声。

有什么人跑过去了，听这脚步声，该是齐天那小子。

这才早上六点，他从哪儿回来的？

还有，这是……血腥味？

看来昨晚是在外面玩了一夜，还打架了。

张朝阳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他年轻时也是这样，一个人在家总是待不住，常常呼朋引伴通宵达旦，年轻人嘛，火气重，喝上两口就容易炸，然后干什么事都不奇怪。

不出格就好，事实上，十八九岁的年纪，真想出大格也难。

不过……

喝上一口热茶，张朝阳抽了抽鼻子。

这血腥味也太大了吧？

要不要上去看看？

张朝阳思虑一阵，摇了摇头，算了，看他还有力气跑，该没什么问题，挂点彩流点血，长个教训，不是什么坏事。

——这便是退伍老兵赵朝阳的日常。

坐在门卫室里，如一具枯骨。

眼睛不好，耳朵和鼻子却很灵敏，有车的时候开开栅栏，没车的时候喝口热茶看看报纸，要不就是听听收音机。

默默观察着那些出入小区的人，事实上，这小区一天也没多少人，他们有的会和‘张大爷’打声招呼，有的行色匆匆，总之，那些人张朝阳都是认识的。

很少见到生面孔，也没有哪个生面孔能从他眼皮底下溜过去。

早上八点。

小区外走来一人，一八几的瘦高个，戴个鸭舌帽，揣着兜，低着头，快步走过门卫室。

“诶，同志！”张朝阳探出头来，“外来人员要登记！”

那人的身体一震，最终还是退了回来。

把出入登记表递给他，张朝阳开口道：“填一下你的名字，还有……”

连长！？

他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

心中猛然一震，却又马上意识到这不可能，但是……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张朝阳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自己刚入伍的时候。

“你姓罗？”张朝阳问道。

年轻人愣了愣，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咦。

“哦，姓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