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听了心里一紧。
甄妈妈可不是图嘴里痛快的人。老太太将她遣了草庐,来小厨房掌事儿,可见就将她视作了心腹。
下毒?
若真如此,那大爷吃了,柳爷吃了,一干人等吃了,可不都得有事?
春琴的心也扑通扑通地跳。
这是有来由的。早三年前儿,稻香草庐出过一桩事,是夏天里吃的葡萄不干净,那葡萄是一个番人送了老爷的,极昂贵极难得。可大爷偏不爱吃,便将几盘子的葡萄分给了院子内所有的下人。打杂烧火的都有。记得那个晚上,也不知是吃葡萄拉了肚子,还是别的缘故,来回上茅房的人不绝,三天三夜过后,大家伙儿才渐渐地好了。
后来,老太太知晓了,只淡淡一句:“这东西虽好吃,但到底凉性儿,贪多了如何能不泄肚子的?”
也就作罢。
这一回,却是水里出了问题,也是一拨人齐齐闹肚子,由不得人不联想。
二人进了主院。
玉夫人淡淡漠漠的,瞧不出高兴不高兴。
冯富家的有点儿急,掀了帘子仰着脖子等着人送早膳。一见甄氏和春琴过来了。二人目光交汇了数秒,便你不睬我,我不理你,像路过的陌生人。
甄氏将托盘交给春琴,春琴又递给冯富家的。冯富家的一声儿不吭,将盘子放在桌面。这在她看来,已然慢了。再过半盏茶的工夫,夫人就该敲木鱼了。大伙儿在旁伺立,大气儿不敢出。惟独柳剑染在旁,大口大口用起了早膳。他本性落拓,在玉夫人面前也能放开手脚。玉夫人也随他去。
柳剑染主动揭开第二次呈上的盘子,打开一瞧,便展眉一笑,与玉夫人:“伯母,这回他们上心了,果然是不错的素斋。”
玉夫人也就瞧了瞧,她已无心用膳了。清修之人,多次一顿少吃一顿,并不算什么。她哀怨的,是这个时候,儿子还没过来。
到底他在府内何处怜剑?一干紧密下人都不知晓的?
冯富家的面色也一松,跟着道:“看来小厨房还是有能人的。”她给玉夫人添了一碗粥,站在一边,伺候夫人用膳。
冯富家的说这些话,依旧不瞄甄氏一眼。
玉夫人也知道个中缘由,只是对着甄氏淡淡说道:“让你费周折了。”
“奴才不敢。”
甄氏规规矩矩低着头,又行了礼。
“别老是问安,一次就好了。你也算老人了。但凡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我都尊重。”玉夫人叫冯富家的送点东西给甄氏,就拿寺院里居士们做的一个银制的香炉。
甄氏受过,又道谢。
冯富家的拿眼儿瞥春琴。春琴不能会意。冯富家的只得径直对甄氏说道:“夫人用餐,喜欢清静,没事了,还是下去吧。”
她态度轻慢,且是故意的。
甄氏低着头,自不能与她计较。实则当年那一段就是误会,也解释过了,偏生冯富家的拗性子,就是不信,为之奈何?
这边厢,玉夫人看着桌上小菜,也就慢慢食用起来。
那边厢,甄氏加快步子赶回小厨房,头一桩,便是命人将前后门锁了,一个一个地问询,若有可疑的,停工发问。
玉夫人吃了一口茄子,觉得滋味甚佳,对着冯富家的:“这个倒比咱们在寺里吃的茄鳖,更新鲜一点。你也坐下吃着。”
冯富家的就在一侧坐了,端着碗,并不与玉夫人同桌。
柳剑染听了好奇,也拿筷子夹了一口。冯富家的便笑:“柳爷,好歹在夫人跟前留些规矩,到底也是大家公子出身的人!”
一席话顿引剑染伤感,他闷闷放下筷子。
玉夫人却摇头:“大早上的,且说些高兴的。剑染,我这里无规矩,你随便。你和溪墨交好。我心里便也当你是我半个儿子,也是疼爱得紧。”
柳剑染咧嘴一笑:“谢谢伯母抬爱。剑染猥琐,江湖气又重,结交的都是一些没钱没势的游侠,真是让伯母见笑了。”
玉夫人疼爱溪墨?那是亲生儿子。
即便知道她母子有隔阂,但柳剑染却也未看出玉夫人对儿子流露出来的爱意。或许她隐藏的深沉?
玉夫人说疼爱自己,只是一句敷衍之辞。不过,敷衍归敷衍,玉夫人对自己并不讨厌,还是有几分真诚关怀的。
这就够了。
冯富家的就道:“夫人,柳爷可不是孤家寡人,他有人疼呢!”
“梧香,什么意思?”
“夫人,您忘了,柳爷可有一个现成的干娘呢。方才小厨房管事儿的甄婆子,便就是他的干娘!”
是有这事。
冯富家的不说,玉夫人倒忘了。
柳剑染神色一时不自然。
玉夫人想了想,便提醒冯富家的道:“那甄氏年纪也不大,你每次都称她婆子婆子的。柳爷好性儿,若是旁人,定与你计较。”
有关柳家旧事,玉夫人虽不如老太太那般知根知底,但到底知晓一二。
甄氏是仆佣出身不假。可她到底是柳爷的干娘,方才自己还是怠慢了。想想不妥。
“剑染,方才你干娘来,我该叫她坐下说话的。”
她只记得甄氏是老太太的人,却忘了这一层渊源。
柳剑染却又笑:“我与干娘一向淘气惯了。她不在乎这些个。方才我只顾吃,也没看着她。夫人您送她东西,态度又客气,干娘已然十分感念了。”
玉夫人想了想,遂闭口不言了。
溪墨练完了剑,还是过来了。玉夫人已经吃完了。
冯富家的掀了帘子:“大爷,天儿冷,您这天天耍剑的,当真是不怕苦!”
“太太呢?”
溪墨低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