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信送于芳媛进锦园后拿着一摞名帖回到竹园,走到客厅前看到有众多贺礼堆在门前,进入客厅后又发现客厅内也到处摆放着贺礼,父母正端坐在堂上,徐友彬正和账房先生在清点贺礼、登记造册。
李云辉看到李铭信进屋后脸一沉,“胡闹完了?竟带着于家小姐和两个妹妹溜出去逛庙会,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多少人为你们担心着急,太不像话了!一会儿我就找人把竹园的小门封上!”
李铭信赶忙笑着给父母行礼,故意岔开话题,“父亲,这么多贺礼都是谁送来的啊?”
李云辉沉着脸喝茶没说话,于氏走上前拉着儿子的胳膊说:“过午没多久,家里突然来了好多人来给你和芳媛送大婚贺礼,厅里厅外这些都是些扬州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差人送来的,我们都不认识送礼的这些人,你快过来看看?”
徐友彬从账房先生手里拿过登记册双手递到李铭信面前,李铭信仔细翻看了几页直到蒋承志的名字便什么都明白了。心想自己和梅林里的众人认识不到一个时辰,这些爱好音律的初识之友竟然给自己送了这么多的贺礼,心里大为感动。他将手里拿的名帖递给李云辉并把上午在大明寺梅林里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出乎他意料的是李云辉夫妇、徐友彬和账房先生听了都不敢置信,令他们意外的不是李铭信的奇遇,而是他竟然会弹奏乐器。
于氏赶忙问:“铭信,你会弹琵琶、会拉胡琴?难怪琴行王家的二小姐送的贺礼是三把上乘乐器,我还纳闷呢,你和谁学的啊?”
李铭信听完于氏的话完全糊涂了,于芳媛和弟弟妹妹问自己,自己本还想问问母亲,谁料家里竟没人知道,仿佛自己以前的经历就是一个谜。
“娘,您不知道我会弹琵琶、拉胡琴?”李铭信见于氏直摇头便转身望向李云辉,见他也对自己摇头心里更加疑惑了。
于氏、李云辉刚要追问,徐友彬插话进来对两人说:“老爷、夫人,太夫人会弹琵琶啊~信公子在书院读书那些年常到中院跟太老爷、太夫人用饭而且常常宿在中院,肯定是太夫人教的信公子。”
李云辉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嗯~对!娘是会精通音律的~”对于氏说完,李云辉又对李铭信说:“给你送贺礼的这些人要么出身权贵富商,要么就是有才气之人,等和于家小姐成婚后,这些人你得亲自一一登门拜访才行。”
李铭信点头应是,在他心里已经把蒋承志等人当成朋友,即使李云辉不作叮嘱他也会去一一拜访这些人。
早上,徐友彬站在李府大门前指挥着仆人把大红灯笼挂到大门两旁,寒风吹得路上行人瑟瑟发抖,而李府的管家、仆人脸上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灯笼挂好后徐友彬刚要进院扭头看到于方盛带着王辉及其他家仆抬着轿子走来,他赶忙满脸带笑迎上去并向于方盛行礼。
“哟~二公子,来这么早啊,呵呵。按理说于大小姐今天要跟二公子回府上,明天要由我家信公子亲自风风光光地把于大小姐接回家,经过’过门儿’这个礼节,可咱不都说好了吗,下午来接人啊~”
于方盛往手上哈着气,脸色凝重地看着徐友彬,一副想说话又难以开口的样子。徐友彬看了心里疑惑,心想明天两家都会热闹非凡,一家娶妻、一家嫁妹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可从于方盛脸上完全没有看出应有的喜庆劲儿,他意识到一定是有什么突发状况。
“二公子,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于方盛叹了口气,“唉~进去说吧,请姑丈、姑母过来,叫上铭信。”
李铭信吃过早饭后抱着王姝娴送来的上等古琴来到锦园,于芳媛收下琴后两人坐在锦园客厅聊天,接到于方盛来家的消息后李铭信赶忙来到前院正厅。撩帘进屋后,李铭信见父亲坐在正中,母亲和未来的二舅哥分坐两边,却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他走上前向父母和于方盛行了礼。
“二哥今天是来接媛妹妹的吧,还真早啊~”
于方盛挤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他扭脸望向李云辉和于氏。李云辉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于氏朝李铭信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却也是一副难以开口的神情。
于氏抬头对于方盛说:“方盛,还是你说吧。”
于方盛表现得非常为难,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铭信,淮南老家那边差人快马来报,说祖母三天前在淮南过世。父亲写信说妹妹在家时祖母最疼爱她,芳媛需守孝一年暂不能嫁......”于方盛起身走到李铭信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守孝大节必须遵守,为避免旁人非议我得接芳媛到我的宅子住一年,一年后你们再成亲......”
李铭信听到于家祖母过世的消息也感到非常遗憾,知道于方盛说的话在理。他对于方盛点了点头,转脸望着于氏难掩内心的失落。
于氏拉着李铭信的手对说:“儿啊,这都是命里安排,你和芳媛有情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死者为大、礼不能废,也只能这样了,啊~”
于方盛坐回座位对李云辉说:“姑丈,家父说过,芳媛和铭信有婚约在身这万不能变,怎奈事有不巧......”
李铭信、于氏带着于方盛来到锦园,于芳媛听二哥把事情说完后为疼爱自己的祖母离世感到伤心难过,眼泪簌簌直流;也为婚事推迟而感到惆怅,觉得和李铭信之间好事多磨、经历坎坷。
于芳媛坚持除了几件衣服和王姝娴送的那把琴外,包括嫁妆在内的其他东西都留在锦园。没多久,几个婢女拾好了东西并给于芳媛带好帷帽。李铭信和父母送于芳媛、于方盛走向大门口,于芳媛刚要迈步出门却被李铭信从身后叫住。李铭信从怀里拿出祖父祖母送给他的镂空云纹玉佩,他把其中的一块玉佩戴在身上,拉着于芳媛的手将另一块玉佩交在她手上随后把于芳媛搂在怀里。
徐友彬见状赶忙让大门外的仆人、婢女全部转过身去,章韩也赶紧连连摆手让身旁的仆人、婢女转过身去。李云辉见李铭信的举动非常不妥,刚要伸手去拉李铭信却被于方盛拉住胳膊,于方盛看着李云辉默默地摇了摇头。
于芳媛缓缓抬起手放在李铭信腰上,小声对他说:“铭信哥,一年也没多久,你以后可以去二哥家看我,这块玉佩就是你说过的祖父、祖母送给我们的吧,我会每天戴在身上的......”
于氏看着李铭信和于芳媛两情缱绻、难舍难分的样子鼻子一酸,又看身旁这么多人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人说闲话,传出去对两人都不太好便走上前分开了两人。望着于芳媛坐的轿子随于方盛渐渐远去,李铭信心里极其不舍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这是自赵伯平、柳氏之后他第一次感到伤心。
在于芳媛离开李府的十几天里,李铭信一直茶饭不思也提不起精神。百日未过他不能去于家找于芳媛,每天只能到锦园看看于芳媛留下的衣物、饰品睹物思人,坐在锦园的房间里用胡琴拉出《告白之夜》、《三寸天堂》、《卷珠帘》和《肯去承担爱》等曲子来抒发对于芳媛的思念。
李铭信也曾去大明寺找过梁星闻,想为庙会那天自己和四弟的出手表示歉意并把事情说清楚,希望他能放下心中的痴念早日觅得良缘,却被法缘禅师告知其已离开大明寺北上去了京城。
李云辉、于氏看到儿子整天意志消沉、无精打采,夫妇两人在锦园找到李铭信后和他聊天并开导他,为他的今后做规划。
于氏坐在李铭信身旁问:“铭信,你愿意回书院继续读书吗?跟你爹一样,考个功名。”
李铭信摇摇头,“娘,儿子自知不是读书考进士的料,书读多少遍也不会有新的体会,还是算了吧。”
李云辉喝了口茶沉思良久,顿了顿说:“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别这么为情所累,不愿读书就算了,在家里帮忙吧。倭寇在东南闹得厉害,那里的盐场被破坏殆尽,明年这盐价肯定大涨,两淮的盐场肯定也会非常忙碌。咱们李家首先是场商,其次是运商,盐场离扬州远,明天你去瓜洲渡口的商号四处转转、先了解一下。”见李铭信点头应是,李云辉夫妇这才露出笑容。
第二天早上,李铭信吃罢早饭拿上横刀和章韩等四名家仆一起策马出城去往瓜洲渡口,瓜洲李家商号的管事裴默带着他们在渡口、仓库四处巡视了一番。
李铭信见渡口的扛工频繁往返于陆地和运船,将一袋袋盐从陆地上搬到运船上很是忙碌;仓库里面也是一片繁忙,一些扛工将一袋装盐装上马车运往渡口,几十名包工将细盐倒在十几张长条大桌上,每张大桌上都有几个方形凹槽,包工先将牛皮纸在凹槽内铺好,然后用勺子盛盐倒入牛皮纸中,用木锤反复敲击锤实后再用牛皮纸把细盐包成一个个方状盐饼并用细绳系好,几名包工再将牛皮纸装的细盐装进木箱。
裴默一边带李铭信巡视一边在旁讲解,“信公子,装袋上运船都是粗盐,运船装满后会沿江而上运到南京、芜湖、安庆、九江等地,买这些盐的大多是普通人家,商号平均获利较薄可是量大;分包装箱的都是细盐,装好后会走陆路运到江南江北一些大州县,买细盐的大多是各地的富户,数量虽小却平均获利很丰厚......”
李铭信听完问裴默,“我两位长兄平时会来这里吗?他们平时管什么?”
裴默笑了笑,“我给太老爷、老爷在扬州打理商号已有十多年,先后做过五个商号的管事,却从未见过雄公子、伟公子到过商号。雄公子、伟公子分管商号和盐场的账目从不来巡视仓库,毕竟仓库这里......”裴默说罢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然后继续说:“信公子能来瓜洲商号,在下接到通知时候还不大相信呢,呵呵。”
李铭信听完笑了出来,“仓库虽然多尘土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身上也不少尘土不是?都是为我李家办事,辛苦了。”李铭信说完朝裴默拱手行礼,裴默受宠若惊赶忙扶住他的胳膊。
裴默又带着李铭信一行人看了看仓库里的存盐,讲解着如何防火、防潮、如何辨别盐的优劣。李铭信看着仓库里到处白花花的盐,一边听裴默讲解一边不住地点头,心里感觉面前的裴默做事还真是谨慎、老道。
李铭信让裴默召集了正在忙碌的扛工、包工,随后他登上盐包堆对众人高声说:“各位为我李家的商号辛勤劳作,李铭信非常感激。我第一次来瓜洲商号,在这儿替家父向各位道声谢,傍晚下工后各位先不忙走,来找裴管事每人领银二两,当我请大伙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