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的反问令皎沫终于产生些许动摇。她不得不承认,这语言之中蕴含着某种蛊惑人心的成分。那语气阴柔婉转,像是带着些许质疑的成分,但不全是。它更多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诱导,当真将她的疑虑勾起。
“那么,你是谁?”她发问,如对方所愿。
于是声音的主人终于肯现身了。他的出现是那么悄然,如黑夜里无声绽放的花。他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皎沫身后,比猫的步伐还轻。皎沫没能听到任何声音,却嗅到一丝暗香。她猛然回头,正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
“你是……?”
“你在人间游历十年,当真是没听说过我的名号?”
男人笑起来,甜得像能拧出蜜,却很难判断有没有砒 霜的成分。他的面容趋于中性,有种超越性别的别样的美感,男女之别在他这里已经不再重要。那一袭乌发像是自黑夜而生,灼灼红衣上蔓延着黑色的纹路,如从深渊中挣扎求生的火。他的瞳中有三日月的金环,眼边缀着一颗痣,若不是今夜月光明朗,皎沫还真不容易发现。
她的心中隐隐浮现了一个名字。
“红玄长夜?”
“我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责备你太愚钝呢?你挑一个。”
他一定是朽月君了。皎沫的心里浮现一丝别样的不快,以及理所当然的……某种畏惧。她听说过朽月君的名号,更知道他在江湖中做了多少在人类眼里堪称恶行的事。虽然,今年肆虐的瘟疫与增殖的偶人看似与他无关,但保不齐他又在暗中盘算什么把戏。处理十恶已经足以令他的同僚头疼,难道说,他还要给火上浇一把油不成?
“抱歉,我现在没有与您吵架的心情。”皎沫心里发慌,脸上勉强笑着说,“希望我们只是因巧合相遇。想必您也有自己的工作,而我也有路要走,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不等皎沫迈开步子,朽月君又开了口:
“倘若我说,我为你而来呢?”
皎沫只觉得非常不妙。
月亮虽然不够圆满,但光芒比以往都要耀眼。可即便这么皎洁的月光,还是无法驱散她心里愈渐浓重的阴霾。她想要逃离这里,同时心里又很清楚,自己无处可逃。
这么多年来一直与各方势力相安无事的自己……究竟为何会成为朽月君的目标?
不知道,也不敢想。
“您所为何事?”
没办法,问下去吧。她知道,朽月君在传闻中是个阴晴不定的疯子,若是得罪他恐怕没什么好事。有时候,正常人不得不顺着疯子的思路走下去来避免麻烦,尽管谁也不知疯子的真实思路究竟是怎么样的。
话说回来,疯子真的有“思路”吗?
“话不多说,直入主题罢,我特意来找你也不是站在荒野唠嗑的。”他耸耸肩,慵懒地歪着头,摊开手道,“我知道你的事,知道你姓甚名谁,从何处来。这十年间,或许你知道我,但从未与我真正打过照面——今天是第一次。我没有无时无刻地注视着你,不过……我确实留意过你。我还看得出,你的脸为怨蚀所伤,无庸蓝能轻易追踪到你的足迹。”
皎沫下意识摸向面颊,碰触到那微不可察的裂纹。朽月君可从未在她身边出现过,至少她从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可他为什
么无所不知?这便是六道无常的情报能力吗?可就算皎沫认识的那些走无常,也没有一个像他这样。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加重了,但她不动声色。
“您特意找到我,不会就是为了告知在下,您究竟有多关注我吧?”皎沫猜自己的笑一定很难看,“若只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感激不尽。还是说,您和那些猎人们一样,为了鲛人的眼泪、鲛人的绢、鲛人的油而痛下杀手呢?”
朽月君突然笑起来,笑得无比放肆。这不羁的笑声在安静的夜里如惊雷般炸开,让皎沫再度后退,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更远。但她没打算逃走便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逃不过。那笑声是如此狂放,又那么轻快,尖锐感更加模糊了声音主人的性别。
“咳、咳咳咳……”他竟是笑呛了,“你比我以为的有趣多了,真会说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天啊,他几乎要吐出来。皎沫甚至在反思,自己该不会在担心他笑出问题来吧?
“好了,玩笑话就说到这里。”他突然收住表情,简直像是刚才没有笑过一样。这一刻又令皎沫感到惊诧了:难不成这些都是他的演技?若真是如此,此人也太收放自如了。不论如何,她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不,这个妖怪,这个无常鬼并不正常。
“我若说我来帮你的忙,你信么?”
皎沫几乎是脱口而出:“您觉得我信么?”
“像你这么胆敢反问我的人着实不多,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朽月君的嘴角又勾起笑意,“既然这样,我没什么表示也不太合适。为了展现出我的诚意,我来主动些吧!”
“……?”皎沫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连装也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