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孩子们各奔前程、人去楼空时,韩梅守着日渐冷清萧索、空旷的家,常常穿越二十年的时空去缅怀多年前困难重重却不屈不挠的家人。那时一家人挤在低矮狭窄的小瓦房里,得精打细算才能让家庭运转自如,但不可否认,连空气中都摇曳着幸福之光。
“我二哥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沈玉琴也忍不住心中喜悦,向韩梅表达对二哥沈俊发的敬仰之情。她在学校便收到沈秉昌的来信,得知沈俊发的事业已经起航,她特意征询了大哥的意见才得以在盛夏从千里之外的北方归来。往年,为了节省开支,她每年寒假才被批准回来一次,暑假则瞒着家人在餐厅打零工减轻家里的负担。她已经想好托词来说服沈老爷子,但是老爷子反而高兴地开导她:“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她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冲到矿上向沈俊发表示了祝贺,尽管她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会让男人情不自禁的浮想联翩,但还是像孩子般兴致勃勃的挽着沈俊发的胳膊,纠缠他到处参观他伟大的工程。沈俊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从煤矿井下哄出来,贴耳悄悄地告她:
“这里面很危险,是个把身家性命交给地球的工程。”
“有二哥你在,我哪里都不怕!”而沈玉琴呢!也只是歉意的吐了吐舌头,一路滔滔不绝的说着实心的恭维话,时不时地发出连声赞叹,全然不在乎二哥的担心。她转悠了半天总算心满意足,然后才折道回家。
“听闻从北方出来的姑娘开豁,看来所言非虚。”韩梅笑道,十分称心。说起来,沈玉琴也算得上她和沈俊发的半个红娘。想当初,她因为好奇父亲口中的世外桃源般的贾国村,软磨硬泡才让工程师满足了她在假期大驾亲临贾国村、一睹为快的心愿,实际却是怀着要见识一下父亲口中的大才子沈俊发的小心思。
而她在贾国村结交的第一个知心朋友便是沈玉琴,况且她只能被安排在沈家安营扎寨,工地上乱哄哄汗味盈天的住宿区没有为女士留有空余。那时的沈玉琴还是个思想单纯、毫无心机黄毛丫头,她们同吃同住、结下了姐妹之谊。也是在那段时间,沈玉琴向她讲述了沈俊发的光荣史和辛酸史,眼中满含敬意,韩梅因此感动得流下了同情的眼泪。正是她那时为这个男人流下了眼泪,所以才让他乘虚而入在心里留下了一席之地。
“嫁得有情郎,胜过金银山。”沈玉琴嫉妒起这个嫂子来,满脸的羡慕之情。
“要不我也给你找个婆家,遂了你的心愿。”韩梅嬉笑道,拐了拐沈玉琴的手臂,使眼色要她看正在门外帮忙挑洗蔬菜的张显聪。
“哎!他本江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沈玉琴叹了口气,噘着嘴直摇头。“我打算以后就留在北方了。”她沉吟半晌才道出自己的担忧:“就是离家远,担心爸不会同意。”
“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只要你选对人,他老人家有什么理由阻拦。”韩梅想起自己与沈俊发坎坎坷坷的爱情就怅然若失。她知道自己的小姑子已经心有所属,于是安抚道:
“等你决定了,领回家来让大家参考参考。”
最不幸的人当属张显聪了,他是最后一个知道追求沈玉琴将无功而返的人。他还被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蒙在鼓里沾沾自喜,以为是老天给他定下了奋斗的目标,简直天意不可违:
他原本就决定好,等钱百万的车一到就卷铺盖走人,他会在县城的办公室里怀念这个的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然而等到沈玉琴如仙女下凡尘、从钱百万的大汽车上降落到他面前时,他的心就永远的失去了宁静,开始为沈秉昌特意安排的调令烦躁不安。当天夜里,他绞尽脑汁琢磨出一封深明大义的回信,打算将自己的调任期限无限延迟。
他在信中提到:考虑到本地的地质结构并非想象中的牢不可破,恰逢雨季期间容易引起水涝和塌方,而且煤矿现今最缺乏的就是如他这种身具才识且富有责任心的年轻人。他为了支持这份将来会照亮贾国村贫穷的事业,决定与八大金刚共同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
“你当真不走?”钱百万发动汽车,最后一次问道。
“麻烦你把信转交给沈秘书。”张显聪心意已决,把信封递给钱百万,意味深长的答道。“我的未来就在这儿。”
钱百万只好讪笑着接过他的信件,任谁见识了张显聪看着沈玉琴那魂不守舍的模样,都能猜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几天后,眼睛机灵的村民很快便发现:张显聪曾经那头飘逸的长发早已改头换面,剪成了精气神十足的“两片瓦”,还频繁的出现在沈家的饭桌上。
对此,大伙都心照不宣、露出了会意之笑——沈玉琴就不能以天真安分的女孩揣度。前两年,依照村中习俗,沈玉琴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然而媒人前脚才踏进门就被羞得满面通红的出来,一句“找丈夫当如我二哥”让村中的年轻人望而却步,更是让当年痴迷于沈玉琴的龙兆云心有介怀。
张显聪不知沈玉琴的往日事迹,但还是将爱情的奉献发挥的淋漓尽致,连沈俊发都自叹弗如:
为了获得老爷子的认可,他不惜放下内心的骄傲守着老爷子洗脚好帮忙倒洗脚水;为了能让沈轼提前适应他这个未来的“小姑父”,耐心地传授他口算的秘诀;为了能让韩梅在沈玉琴面前多多念叨他,还托付钱百万从城里捎带了流行的毛线以作贿赂;而最难啃的沈俊发,他将自己的专业知识毫不保留的倾囊相授。当所有人都不再排斥他的心意而习以为常时,他便开始对沈玉琴别有用心的大献殷勤。
“爱情的力量真是神奇啊!”韩梅看着佯装不知的沈玉琴,笑道。
“爱情使人疯狂,”沈玉琴看着实心卖力的张显聪,说道,“也能使人毁灭。”
瞅着张显聪费尽心机的要融入这个家庭,沈玉琴心里莫名就生出一股愧疚感,因为她担心自己一旦坦白会浇灭他的激情和意志,令他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你就给他一个痛快!长痛不如短痛。”沈俊发郁闷的说道。他看着“不顾结果只是默默付出”的张显聪实在于心不忍,对于妹妹欲拒还迎的态度捉摸不透。
无人知晓沈玉琴在那些天对张显聪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不失风度的承受了失恋之苦,而又对她念念不忘,这一直是个不解之谜。在沈玉琴启程北归那天,他很绅士的把沈玉琴送上了火车就留在了县城工作。
沈秉昌得知情况后,感念张显聪对家乡作出的贡献,也为了安抚他的失恋之痛,给他介绍了一门打着灯笼没处找的亲事,而他没有意料之中的反抗抵触就欣然接受了,在第二年中旬就欢欢快快的走进了婚姻殿堂。
张显聪高升后,沈俊发便承担起了他的工作。起初,大伙在他所掌握的地质学识的指引下磕磕碰碰,又回到他们瞎摸乱转的挖掘队时代,常常与煤层擦肩而过;过不了多久,经过一番艰苦的探索总结之后,沈俊发坐在家里就能指出地下迷宫里开采的正确路线。
“你们的开采速度简直让人怀疑使用了大型机械。”钱百万看着煤仓里堆积如山的煤炭,惊讶的说道。而且这还是在工人们半工半农的情况下进行的,他不禁钦佩这些汉子的热情与力量。
“我们需要拥有自己的运输车辆。”沈俊发在心里掂量琢磨了几个月,终于下定了决心。虽然钱百万热心的拉拢了几位师傅过来,但是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才走出这段泥泞如棉的道路,之后就对此地糟糕的交通噤若寒蝉、避之不及。
“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龙兆云托腮思考良久,站起来说道。他从钱百万那里了解了司机的门道后,便对司机这个高档的职业充满了幻想,认为这是件有利可图的轻松活,况且他也迫不及待要在家乡人面前施展自己的才华。
众人都高兴地将目光射向龙兆云,心里敞亮如明镜:虽然他那让家族丢尽颜面的姐姐嫁给了一位只比他父亲小上六岁的小老头,但他那老姐夫财大气粗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众人沉默不语、不敢支声,又将目光移到此刻正满脸通红的沈俊发,等待着他发言表态。
毕竟当初,正是韩梅与沈俊发喜结连理才让龙兆云的姐姐龙玲艳伤透了心:她与沈俊发从小青梅竹马,连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笃定她才是沈俊发婚姻的最终归属,简直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而沈俊发却一直把她当做小妹妹。她眼泪流干了,一气之下不顾家人锁门闭院的封锁,借着月光翻墙逃出了龙家大院,最终在打工途中撞上了这段伤风败俗的婚姻。
“能找到钱最好,利息按信用社的标准支付。前提是,要把我们的处境如实相告,以免将来不能如期将钱还上的情况下,要人家多担待些!”沈俊发思忖良久,方才放话。
挨到秋末冬初,他们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两辆运输车。实际上,龙兆云是背着家里固执的龙老爷子找上他的老姐夫的。他才开口说明来意,他那位老姐夫不顾妻子的反对就欣然的答应了这位小舅子的要求,毕竟这是向岳丈一家人拉近亲情、获得承认的最好时机,况且还能向妻子的老情人炫耀肌肉。
经过短暂的培训,龙兆云与秦百召在钱百万的悉心调教下正式上岗。沈俊发虽然一想到打小就视为妹妹的龙玲艳躺在那个老头的怀里,就能闻到糜烂发腐的气味,但还是接受了现实,当天就任命龙兆云为运输大队长。
三月里,吴金芳来了。跟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辆马车和三个外地人,他们是第一批到达此地的商人:其中一人用扁担挑着针线、发卡和肥皂等日常用品挨家挨户的兜售,宣称他的雪花膏能让女孩子的皮肤焕发青春,像水一样光滑柔嫩;另一个则在村子的广场上摆好摊位,向大家展示塑料桶比之木桶的轻便性,他还在塑料盆上又踩又跳,以此证明塑料的坚固柔韧,宣称这些家庭用具是国外传过来的最新技艺,连名字里也高傲的带一个“洋”字;第三位则是位沉默寡言的老补锅匠,他慢吞吞的架起小火炉,拉得小风箱呼啦啦狂啸,将火苗吹得直立起来能把空气都烧红,那些坚硬的铁疙瘩很快便化为了通红的铁水,村民们在见识了他的高超技艺后,纷纷搜罗出扔在角落里用来积灰的破锅烂盆围上来。
三位商人在见识了本地的落后闭塞之后,相信纸币这种流通货币在本村如死水般难以流动之后,欣然接受了他们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拉着满满的一车粮食兴高采烈地离去。
“物以稀为贵也不能这样人心不足,这简直就是变相的强盗式打劫。”沈俊发在知道村民以十数倍于商品的价格以物换物时,大为光火。这也得自于对三位流动小贩贪得无厌的憎恨之启发,开辟了他最初的商业小模式。他建立了村里的第一家小卖部,交由腿脚不便的堂哥沈中才打理,粮食则由煤矿的运输车运往城里折合成现金,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价格绝对合理公道;他还从补锅匠的小铁炉得到启发,将原煤烧炼成无烟焦煤,这个有心的实验曾在几年后为他的事业开启了一个商业新模式,让他财源滚滚。
他还顺便指导老石匠陈显世烧出了半窑熟石灰,将矿上简陋的厂房刷得洁白如鸽。村人们纷纷起而效仿,老石匠成了最村里忙碌的人,将各家各户的屋里屋外都粉刷一新,连冬天的雪花也会心生嫉妒。
“人生来就是为了制造麻烦解决麻烦!”吴金芳在离开前,拍了拍沈俊发的肩膀以资鼓励。“你还要挺过一段最艰难的路,才能拨开云雾得见青天。”
仿佛是应了吴金芳的咒语,春天过后,沈俊发就感觉压力倍增、诸事不顺,霉运佛如闻着夏天的湿气和霉味串进了家门。先是沈轼混着七大金刚的子弟迷恋上电视中飞檐走壁的侠客,居然偷偷用床单改造了一架风一吹就会散架的滑翔机,他从四米高的河堤上飞了下去,却结结实实的砸在河滩的石头堆里,造成左脚脱臼,全身裹满了河沙。
“你想飞也得先克服地心引力呐!到那时,你想飞出地球我都不反对!”沈俊发安慰躺在床上捂着疼痛默不吱声的沈轼。他不能伤害孩子的梦想,这可是胆识过人的孩子才具有的天赋,尽管有些异想天开。
沈老爷子愤恨的瞅着电视机又瞅瞅沈俊发,恨不得将电视砸个稀巴烂;韩梅则暗自庆幸儿子没有把水库几十米高的大坝作为飞翔的起点,要真是那样,她连炸平水库的心都有,那可是她父亲亲自设计建造的爱情之桥,对她有着扭转命运的非凡意义。
沈轼才从病榻上起来,沈轻霞却红肿着眼睛从县城的学校回来了,一句话不说就扑进韩梅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沈俊发心知肚明,一向性格倔强的女儿从来不肯轻易的流下眼泪,除非受到的委屈连她那宽广的小宇宙都难以装盛。沈轻霞平复心情才向他们一五一十的倒出实情:原来是一位附庸风雅的音乐老师,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她不经同意便与学校的钢琴产生了共鸣,责骂她不是音乐班的学生就不要触碰昂贵的钢琴。
“你先把音乐细胞积攒起来,我会给你买最好的钢琴,到时给老爸弹一首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沈俊发心痛如绞,却只能笑着给孩子希望。沈俊发在低谷时曾怀疑自己将这一天拖得很久让孩子大失所望,实际上,沈轻霞对父亲的承诺深信不疑,而且那一天比她所期盼的时间还提前了几年。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轻易触碰。”韩梅抚摸着女儿的头,安慰道。“咋们人穷志不穷。”而沈轻霞也从未辜负家人的期盼,用了几年的时间自学成才,成了家里御用的钢琴演奏大师。她的演奏才华只在家里施展过,在外籍籍无名,但听过她演奏钢琴的人有感于她励志的故事都心生钦佩而闭口不宣。
最让沈俊发心神不宁的当属韩梅,眼见要入冬了,可她那心如蚁噬的老毛病一直断断续续的折磨着她。老爷子寻遍村里的偏方但却疗效甚微,韩梅只是咬牙苦苦支撑。沈俊发几次提出要带她进城治疗,都被她以己病自知倔强的拒绝了,因为她知道——现在正是沈俊发事业的关键期。
这年冬天,寒流来得异常的早,夜里无声无息就飘下了第一场雪花。大伙难得清闲围坐在矿房的火炉边上饮酒畅谈,沈俊发却独自望着厂房前洁白的路心有所感,他确定那条路曾有人走过,却没有留下任何足迹。他从早上便开始凝视着窗外,确信自己在等待着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今天的太阳是不可能出来。”陈定山带着酒气问道,两腮喝得红扑扑的。他们被今日一反常态沉默寡言的沈俊发感染得惶惑不安,连喝酒都难以抑制内心的烦躁。
“我在等人。”沈俊发没有回头,答道。或许是火苗映在玻璃的缘故,他在某一瞬间看见雪花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傍晚,当一群孩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厂房跑过来时,他一眼就看见人群中泪流满面的沈轼,心里的惴惴不安终于得到了印应。孩子们心急火燎、结结巴巴的争着说:韩梅病倒了!正在划拳劝酒的众人被这个糟糕的消息惊得醉意全无,木然的站起来盯着沈俊发。
“不要怕,还有爸爸呢!”沈俊发擦去沈轼的眼泪,笑着抚慰他,一直漂浮在心里的沉重总算降落于地。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到底是什么召唤,钱百万竟然鬼使神差的出现在白雪茫茫的半道,他们在用一辆马车将韩梅护送出两公里路就遇到了他和他的汽车。正是缩短了救援时间,保住了韩梅最后的生机。事后,有人曾好奇的问过钱百万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出现,他答道:
“你们相信吗?这世上有奇迹!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或许是天意?”也只能这么理解,反正韩梅的病给整个家蒙上了铅云银雾。
在沈轼的记忆中,往日里欢颜笑语的家被泪水和哭声淹没了好久好久,在他的童年里仿佛没有边际。多年后,沉迷于文学的他还是难以释怀这段孤独悲怆的心路历程,根据事实写成了被任如雪誉为“照亮心灵的神灯”的长诗《寒门叹》。
那是一段眼泪与欢笑、希望与毁灭交织共存的童年之旅,他花费了许多年才走出那片暗无天日的阴云。他每天上学都满怀虔诚的向高高在上的日月星辰、向所有世人敬仰神圣的神话人物祈祷:让他的母亲能平安归来。
但每次放学回来,空荡荡的家只能让他止不住以泪洗面。家里没有闲余的人,他们都没有多余的时间搭理他的伤心:沈老爷子除了接过韩梅的教鞭重操旧业外,还得兼顾地里的活计,连寒夜里也忙着四处询问治病偏方,有时一走就是几天才回来;中伯拖着他的瘸腿卖力的张罗小卖部的生意,筹备更多的粮食,还得尽心竭力的照看家畜;沈轼想与姐姐分享他的痛苦,但是家里人怕影响她的学习,不允许她私自回来。
当然有些时候,沈轼真诚的祈祷也会得到神氏的垂听,实现了他迫切要见到母亲的愿望。韩梅每次都是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突然出现在家里,每到这时,沈轼还来不及向世界奔相告走妈妈会康复如初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沈俊发又悄悄带着韩梅奔走治病了。
“为了你和姐姐,妈妈会好起来的!我还要看着我们家沈轼娶妻生子呢!”韩梅微笑着安慰他,尽力将自己的眼泪藏在心底。她将沈轼紧紧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他的头,亲吻他的额头,仿佛永远都看不够。她害怕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一去不返,故而每次回家之前都要提前调整许久的心态,向沈轼展现出迷人的微笑,以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而年幼的沈轼害怕母亲连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整夜都睁着眼睛聆听着夜里的动静。待到清晨,他从沉重的睡眠中醒来,满心欢喜跑到母亲的床边时,只能失落的瞪着空荡荡的床头默默流泪。从那时候起,他就有了一个宏愿:将来成为一名妙手神医,专门救治像他母亲一样受苦的人。这个梦想他坚持了许多年,直到被现实抽丝剥茧般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