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哥的家在城里最中心的里坊里,坊门高大气派,只是牌匾已经没了,看不出叫什么。坊中青石铺路,虽然没人打扫,上面落满了尘土和杂物,但整齐的大块青石仍彰显着往日的荣光。
不过,道路两侧的屋舍里大多没有人气,黑乎乎的门洞里阴森森的,连门扇都被人拆走了,只留下半张蜘蛛网挡着,到处是一派破败与凄凉。
耀哥许是看不见,许是习惯了,兴高采烈地领着邓艾回到巷道尽头的小屋。
这是一套相对干净整洁的院子,院子不过两进,并不十分宽敞。东面看着像是个厨房,房门外整整齐齐地靠墙堆放着一大堆干柴。
没等父亲招呼,阿忠那孩子一头钻进厨房里张罗开来。耀哥则是领着邓艾进了厅堂。
这说是厅堂,实际上……算了,不说也罢,总之就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耀哥倒是性质很高,拉着邓艾说个没完。
“阿范啊,你们家走了十年了吧?”
“阿范啊,你是出息了,前些年有人从汝南回来过,说是大伙都过得不错。”
“阿范啊,你还记得吗?当年啊,这整个里都是咱们邓家的。”
“阿范啊,大伙都走了,你还记得吗?当年啊,家里有个叫阿芝的神童,后来也走了,听说去蜀中了。那个地方啊,瘴气多啊,也不知道还活着没。”
“阿范啊……”
老大爷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邓艾静静的听着,也大致弄明白了自己,应该说这个身份的过往家事。
邓艾,出身于南阳新野邓氏,是本地出了名的大族,算得上是元侯邓太傅的一支远亲。不过邓艾自幼丧父,家道中落。后来又遇到战争,家里大部分族人都一起被强迁到了汝南屯田,这里面就包括了邓艾和他的老母亲。
本地只留下了少数几户,这些年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就剩下耀哥带着阿忠这个独苗。可以说,他就是南阳邓氏在棘阳老家最后的门面了。
突然,看着这满脸红光的老人,邓艾感觉有些心酸。他隐约能猜到为什么耀哥这么高兴,为什么刚才要这样大张旗鼓。
至于邓氏一族在汝南的事,耀哥知道的不多,除了许多年前有人回来过一趟。不过,想来应该也不会好到哪去,否则早该有人衣锦还乡了。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
这老人想来是憋了十几年,一直到吃完饭,耀哥还没有停口。
这顿饭,邓艾吃得特别香,倒不是说饭菜有多奢华,事实上,端上来的只不过是一碗普通的粟米饭和一小碟水煮野菜。或许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吧,留在这个身体记忆里的味道。
看着眼前这滔滔不绝的老人,邓艾心中有些感动。看得出来,这老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以至于脸上都泛着不自然的红润。或许,他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族人吧。
阿忠很规矩地跪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时抬起头来,关切的看一眼阿爹。
“耀哥,明天我就要走了,有什么需要,你就和我说。”邓艾吃人的嘴软,自然要说几句好听的。
“啊?怎么就要走了?好容易回来,多住几天啊!”耀哥有些着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