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
宁溪小姐的话,说的我讪讪的,更是引来蒙古人的目光,目光里多是轻视,他们竟然懂得汉语,只是那殷华目光很随和,甚至有几分同情。我想着明天的事情,越发觉得这些人可疑,不得不谨慎起来,虽然应了一声,却没有走,宁溪小姐奇怪地看着我,渐渐沉下脸来,而我一直在观察那位李多元,他同样也在盯着我。我感觉到他目光里透着杀意,我顾不得太多,宁溪安全是第一,当下对李多元道:”大明律,攻击官差者重罚。虽然你看不清我是谁,但你冒然出手,袭击官差,就当该罚。”随即挥挥手,宁博阳领着几名校尉就围了过去,李多元也不分辩,鼻子哼了哼,更是做足了架势。
我的话让他们都是吃了一惊,巴图用蒙语低声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他们刚要站起身来,殷周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打量我几眼,笑道:“总旗大人,你可知道昔日太宗皇帝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他权势熏天,想拿谁就拿谁,甚至皇帝的女人,都让他挑了一遍,结果呢,被千刀万剐。我们都是良民,你冒然进来,他自然出手。刚才说了,是一场误会,何况宁溪小姐在此,还请总旗大人包涵!”
宁溪脸露不悦之色,大抵我的话让她很没有面子,而我想的却是这些人背景很复杂,宁溪不出去,就会更加危险,她看着我,沉着脸道:“张总旗,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先退下吧!”
“宁溪小姐,属下按章办事,请您原谅!宁小旗,把这个人带走!”宁博阳应了一声,便待向前,宁溪小姐怒道:“张英,你究竟想干什么?”她的声音极为高亢,看来真是生气了。
未及我开口,有人推门进来,笑道:“误会,误会,张总旗,给咱家一个面子,这件事就过去吧!”
来人正是那林生,他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和刚才在外面一身紧身衣大不相同,显得十分儒雅,有种读书人的气质,他微笑着走进来,我一愣,他眉毛略挑了挑,道:“诸位不要介意,这位张英张兄弟,一向奉公办事,为人却是极好的。”说着,冲那殷周拱拱手。
殷周一面还礼,一面点头道:“看得出是很认真的人!甚至有些六亲不认!”林生笑道:“这位殷先生先说人家是狗,又说前代纪纲,他一个年轻人,如何懂得这些道理,你何必挖苦他?”看起来二人比较相熟,殷周点点头,冲我深施一礼,道:“林先生说得是,我确实冒犯了张总旗,就此赔罪!”我的确有些生气,林生能明说出来,也算是给我撑腰了,当下说道:“既然林公公发话,这事就作罢了。非属下不敬宁溪小姐,职责所在,不敢不从!”心中却是奇怪殷周为何称呼林公公为林先生。
众人大笑,宁溪小姐一直瞪着我,我便领人退出,刚要离开,林生笑道:“寒夜漫漫,你就留下来和咱家喝一杯吧。这位殷先生,可是有名的说客!”
我一直想着保护宁溪的安全,当下也是顺水推舟,挥手示意宁博阳等人退下,宁博阳竟然有几分恋恋不舍。我冲他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加强戒备,那殷华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
巴图看样子很高兴,招呼着喝酒。宁溪小姐虽然不太高兴,但那汪夫人一直好言安慰,一会也笑了起来。而殷华却极少喝酒,只是笑着看众人,目光偶尔落在我身上,我总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几杯酒下肚,那巴图越发红光满面,道:“殷先生不愧大才,虽然你们汉人的东西我不太懂,但我听着顺耳。明天我们启程回蒙古,务必赏光,到我的家里来。年轻人,这里虽然不同于京城,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林生笑道:“大草原广袤无垠,只可惜现在是冬天,白茫茫,大煞风景呀!殷先生,可否有诗意呀?”
殷周望他一眼,道:“你久居深宫,天天看到的都是琼楼玉宇,如何会体会到大草原的辽阔。天人合一,知道吧?罢了,你就是一个俗人,不懂,不懂!”林生道:“咱家虽是俗人,你却是浪子,都是不通世故的人,你可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咱家却是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殷周大笑,道:“林先生太谦虚!昔日出口成章,满腹经纶,我等只能见你后背,呵呵,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可谓和先生的黄狗白狗配套吧!”林生一笑,道:“鸡叫一声撅一撅,鸡叫两声撅两撅。三声唤出扶桑日,扫退残星与晓月。这可是我大明太祖皇帝所做。”殷周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虽然看似俗气,但豪气迸发,果然有君王之气概!只可惜他能写出这些诗来,却禁锢天下读书人的思想,八股取士,弄得人人都会之乎者也之高论,却不懂柴米油盐之俗务!”
林生道:“亏你也读过《孟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此乃命中注定的事情,我辈又能怎样?”“不然,许多事情还是可以改变的,林先生科场失利,去了内廷,不也风光无限吗?”
林生惨然一笑,道:“虽也是功成名就,可抛家弃子,有悖人伦,嗨,所谓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罢了,一切都过去了。”继而端起酒杯,扫视众人,道:“来来,大家一起喝酒!”
席间顿时热闹起来,我没有喝,仍然冷静地看着众人,那位李多元亦是如此,甚至有些虎视眈眈看着我了。
【土木之变(一)】
巴图喝了几杯酒后,满面红光,大笑道:“这天正好可以去打猎,草原狼多,每年都偷吃我的牛羊。你们都是习武之人,前面不远就是土木堡,再往前,就是大草原了!”
他的话,顿时让大家心一沉,一时安静下来。
土木堡是大明永远的痛!正统十四年七月,瓦剌也先侵犯边疆,大明当时的英宗皇帝,年纪轻轻,在司礼监太监王振的怂恿下,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冒然组织京师二十万,号称五十万,御驾亲征瓦剌。结果,在土木堡被瓦剌军击溃,全军覆没,六十六名朝中大臣阵亡,朝堂为之一空。而英宗皇帝被擒,王振亦被愤怒将士所杀,史称土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