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傲寒用剑柄敲了敲那偏僻小院的大门,门开后,童原见是一红衣戴面具的女子,便恭敬地将她引至于常房中,房门关上,守卫远远地退下,四周再无一人。练傲寒扫了一眼屋内的环境,房间宽大,用具摆设无不奢侈,并无机关的痕迹,眼前除于常外再无他人,也不知今日是否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见到练傲寒,于常内心五味纷杂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收起平日游戏人间的样子,谨慎地开了口:“练楼主,请坐。”练傲寒也不管他要出什么花样,大大方方地在房中心的桌旁坐下。见她的情绪毫无波澜,于常也起了疑问,她,是吗?练傲寒的心并不像外表那样波澜不惊,她将于常的相貌定格在脑海里,像,真的很像,比她更像母亲,可会不会只是她思念过度造成的错觉?也或是找了一个相像的人来试探她?二人都不说话,一个坐着,一个倚着柱子在不远处站着,相互偷偷打量,直到目光对视,又各自将眼神转向别处。“不知公子昨日说的北山是何意思?”练傲寒终于不再沉默。“楼主若不知,今日也不会来此。”于常试探道。练傲寒左手的大拇指已抵在剑鞘口,只需稍一推,利剑便可出鞘,练傲寒索性不再隐瞒,“当年的北山活着的只有燕军,阁下是?”练傲寒冰冷的眼神扫向他。“与楼主一样,皆是当年孤魂。”于常道。练傲寒冷哼一声,道:“谁告诉你这些的?你又有何目的?”于常克制住心中的感伤,抬起头缓缓道:“楼主应与我一样,今年应有十五了。”练傲寒内心咯噔一声,十一年了,她从未停止寻找,可这么多年她就没有得到过一条有用、一条可信的消息。那一年,漫山遍野的燕兵,把夜晚都烧红的大火,她不是不知道会有另一种结果,只是她从来不敢去想。“本尊丢过一个弟弟。”练傲寒左手的拇指不再抵着剑鞘口,极力克制自己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心情,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俊美的外表,“公子所归还的玉璧,是家母的遗物。”
练傲寒的手松开了剑,握成了拳,指甲扎向手心的肉,她也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她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感情控制了自己的理智,她多疑,因为她明白今日无非两种结果,要么是暴露身份,前功尽弃,要么是找到了……可后者的可能有多小?但她多希望是真的,她不想去怀疑。自她踏入江湖这样的情形她不是没有遇到过,猜对了是生,错了就是死,她不多疑根本就不可能在这险恶的世间留下一条性命,更不可能赚下一笔家业。她不多疑,又如何去守护她至亲至重的人。她最害怕的就是她的感情会影响她的判断,去控制她的理智,最后赔掉她自己,甚至她最珍视、最在意的一切。今日她觉得控制不住了,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就是风儿,可没有实质的证据,她绝不能信!她用仅剩的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早已湿润的眼睛带着渴望又带着怀疑不断地打量着于常。当她说出她丢过一个弟弟时,于风早已有九分确信,可姐姐的眼里还依旧透着怀疑,他该怎么让姐姐相信自己?他焦急得很,也喜悦的很,他不知该怎么向姐姐证明自己,急得直冲到练傲寒面前,蹲下身,让她看清自己的脸,焦急地喊着:“阿姐,阿姐!”练傲寒的内心挣扎万分,她的迟疑只会伤了弟弟的心,她怎么可能去伤害她最疼爱的弟弟?练傲寒伸出了的手,想要抚上他的脸,手指微颤,在离他的面容不到半寸距离时,于风突然站了起来,背过身,一手扯下遮挡右肩的衣物,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留有烙铁烙下的奇特纹路,“阿姐,你看。”练傲寒站起身,轻柔地抚摸着那凸起的痕迹,眼中的泪水终究没有落下,十数年的思念,内疚,痛苦一齐涌上心头,她生疏而慌忙地帮他拉好衣物,颤抖的声音道:“别着凉了。”于风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处滑下,不论过了多久,不论经历了什么,他的阿姐还是那么疼他。练傲寒从于风身后环抱着他,她的弟弟很高,她只到他的颈部,她把脸埋在烙铁的伤痕处,多年的思念,痛苦交织着,那种感情根本无法言表,生生地哽在她的喉咙,半天,只吐了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当年弄丢了他,对不起这些年没有找到他,对不起十数年没有照顾他,对不起今日还在怀疑他,甚至……
于风由她抱着,不知道这么多年姐姐是怎么过来的?过得如何?听到姐姐的对不起,于风转过身,两手扶着姐姐的肩头,姐姐怎能和他说对不起,姐姐向来对他特别特别好,“阿姐,你胡说什么呢?”他带着撒娇的腔调疑问道。练傲寒摘下那张冰冷的面具,她不想用那张幽冥客的脸去面对他最亲爱的弟弟,因为愧疚,练傲寒低下头,“我不该不信你,不该弄丢你,不该……”“阿姐,”于风打断了她的话,降低自己的个头,靠在姐姐的肩上,“这些都怪不得阿姐,阿姐也不能怪自己,”于风在在姐姐的肩头上蹭了蹭,“风儿想阿姐了。”练傲寒紧紧搂着他,生怕她的弟弟再一次不见了。
于风十分心疼姐姐,他看得出姐姐刚才的怀疑,可他不介意,失踪了十一年的人突然出现怎么可能不怀疑?若他真是假冒的,而姐姐一时大意直接认了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被抓?她是当年北山案的人证,只会被灭口。他看得出姐姐想要认他,可姐姐硬是在控制她自己的感受,姐姐并非无情,却硬生生把自己拗成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人,连自己的眼泪都不许落下,他记得儿时的姐姐是多么纯真无邪,所感所思向来不遮不掩,悲喜爱恨皆表露在外,她是经历了多少黑暗多少痛苦才变得像今日这般多疑,隐忍,克制?
另一间房内,于灵儿来回踱步:“你们放我出去!”门外的侍卫道:“姑娘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但宗主有令,过了今日才能放你出来。”门上的铁锁不断摇晃着,于灵儿对着门踹了好几脚,见无作用,气得坐在床上生闷气,哼!好你个于风,才见过那魔女几次就这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