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常说,粮食光那会儿,吃的大多是粗糠米饭,偶尔能吃上红薯饭,就算是美味了。薯在穷苦岁月里,温饱了许许多多的人。
我认知里的薯有三种。红心的叫红薯,黄心的叫黄薯,白心的叫白薯(白薯人不吃,多用来做猪料的)。
红薯又有两种,一种生吃的,又脆又甜,一种煮熟了吃,有入口即化的口感。晒干了最有嚼劲。
黄薯煮熟了比较黏,亲近舌尖,同时也是做干薯片的好料。
煮薯是件令我充满期待和愉快的事情。
至今记得奶奶常唠的那句:红薯芋头吃完了,高粱产子又勾头。
奶奶常会在晚上煮薯,她从薯堆里仔细挑选出好的一些,一个个鲜活的薯被洗净后放进水锅里,偶尔也伴随着几个芋头。
奶奶总能耐心地等在炉火旁,偶尔打个盹,而我习惯东跑西跑,以享受这美丽的等待。水沸腾许久后,一阵薯香扑鼻而来。奶奶揭开锅盖拿出一个让我尝,总会问我一句:熟了没有。
确定都熟了,她灵活地用筷子把它们全部夹出来放进篮子里,冷却以后,把一部分切成块,打算晒成干薯片。
左邻右舍来家里,奶奶也把这美味分享给他们。和我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也经常吃到奶奶煮的薯。他们的爷爷奶奶也煮,这味道,同龄的我们一定都是深刻的。
每次晒薯片,我总忍不住吃,吃着吃着,没等薯片晒干就已经没了大半。好不容易耐心几天,风干日晒,终于等来有嚼劲的干薯片。
当然,我最爱的还有烤红薯。晚饭之余,感觉没吃饱,炉火又正好,索性丢几个红薯进去。
薯是记忆中的美食。薯的味道,不论生的还是煮熟的,或是烤的,曾停留在我味蕾的记忆依旧清晰。
哪怕是现在,每当闻到薯味,我就条件反射地想起炉火旁的奶奶,很怀念。
当她不能再去菜园种菜后,薯在我的世界里渐渐淡化。
后来的岁月里,我很少再吃薯,再也吃不出那种味道。
残留下来的,还有红薯叶的味道,家里没什么菜,奶奶会时不时从菜园里采摘一些嫩薯叶做菜,简单清淡。
离了家乡,在繁华都市的大街上闻到烤红薯的香味,又会情不自禁想起了奶奶。想来,她就是那薯,低等,却用一生把根和叶都无私地奉献了出来。
端午节和清明节包粽子是家乡的习俗。我小的时候特别爱吃粽子,所以总是盼着这两个节日的到来。
粽子随时都能包,但是不在节日里出现的产物,总觉得它生不逢时,是吃不出情味的。
奶奶包的粽子里放的总是只有芝麻和腊肉,而且量不多,我羡慕别人家的粽子,馅多量大,除了芝麻和腊肉,还有红豆,绿豆,花生,栗子等等。
但我还是最喜欢吃奶奶包的粽子,深藏独特的味道,有奶奶勤劳背后的温暖,奶奶给我记忆中的所有快乐,更有节日里浓浓的真情怀。
包粽子需要具备的几样东西我早就一清二楚:粽叶,粽绳,糯米,小苏打粉,切碎的腊肉,碾碎的黑芝麻。
从山上采来的青色粽叶要晒干了收藏着,等到节日到来,就拿出来用。家里的二楼窗户上,总能看到旧年的粽叶,不知旧了多少年,有的被蜘蛛穿了孔,有的自然碎落,但大部分还是保存完好。粽叶其实并不难找,街市上卖的也并不贵,但奶奶不舍得浪费。
粽绳来源于山上一种比较有韧性的嫩竹,把竹筒均匀地大卸多块,变成小指宽的一段段,然后顺着竹子的纹路剖下去,变成一片片竹丝,和粽叶一样,可以晒干留存着。这就是粽绳了。
包粽子前,都要把干粽叶和干粽绳泡在水里一段时间,让它们的韧性得以回归,才不至于碎断。
奶奶把芝麻倒在锅里干炒,芝麻被不断地翻腾,等到响声劈波一阵,逸出些许香味,就被铲到大碗里,用圆木锤左一旋右一转地捻碎,芝麻浓香洋溢满屋。
切碎的腊肉和粉碎的芝麻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苏打粉和沐浴过一遍的糯米缠绵在一起,糯米被染黄,将要和碎肉芝麻共同上演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传奇。
奶奶拿起两片粽叶,把它们相互叠加彼此一半左右,粽叶被娴熟地旋成一个圆锥状,第一层糯米塞在里面,接着放下芝麻碎肉,再用第二层糯米装满,粽叶余下部分用来覆盖整个圆锥,奶奶把那部分粽叶折弯下来,顺带一个锥角,即粽角,以便形成一个四角粽。最后,用两条粽绳分别绑住粽子上下两端,一个胖乎乎的可爱的粽子就此成形。
包粽子的手艺似乎正在一代代退减,会包的多是尚存的老一辈们,而且对许多人来说包粽子是个麻烦事,他们宁愿买市场上的成品,也不愿自已劳动创造。
可是那些机器创造的粽子,总让人觉得因为缺少了太多的情怀而食之无味,它们也日益侵蚀了应有的节日文化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