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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四境之地

(一)

昊王没死,被一只白虎笼罩,躺在软绵绵的地上。

他一醒来,头还很痛,伤却痊癒,一睁开眼,看这世间方物,仿佛梦境一般。

广袤无垠的空间,没有天地,只有色彩的差异,要么是红的渐变、要么是绿的渐变、要么是蓝的渐变,或者是交界处的五彩斑斓。

昊王慢慢站起来,没有任何方向的指引,他走向绿的渐变,觉得自己仿佛松脂中的一份子,动弹艰难,而周围的境地,又弹、又黏,每一屈伸,都是深深浅浅的凹陷,过后又一如既往。

这里连片生长着奇怪的绿色生命,轮子大小的厚叶子、螺旋的杆、长着尖牙样的草……穿梭其间的怪物,个个都是精灵般的美,葱做的头、滴水的身、木柴做的四肢、馒头样的手脚……像猴、像雁、像鱼……

每一次生长,就会把这绿的渐变抵出窟窿,让渐变的境地侵了邻居;怪物的走动,更是在此地留下欢快的凹凸。

他们倒是行动自如,昊王却步履维艰。或许,对于他们,昊王才是怪物,看着他走近,紧张起来,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喧闹,发出骇人的叫。诡异的声音,可以产生幻象,一路走来,能感到,周围起了变化:

越往深处,路窄了,粗大的荆棘状的生物爬行前方,缠来绕去,挡住了他的去路;突然身后蹿出一团野火,张着大嘴,朝他大呼小叫;两边的绿色植物也吼叫着向他扑来;“精灵”扑在他身上,抓耳挠腮。

这是什么地方,如此奇异?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脱身。看他一跃腾空,一只大蝴蝶拍了他一翅膀,他急速坠落,砸在了跳起的地方,陷下去,又弹了上来。怪异的生命们,捂着嘴嘻笑着向他聚拢。

突然,一只大爪抓住他的衣裳,叫着,飞远,落在了一圈一圈的山洞前,屈脚而卧。而这蝶,变回了原来瘦小的模样,才让人看清本来面目:

鸟的头颅,顶上触须、尖长的喙;鸟的尾,拖得老长;扇着蝴蝶翅。

昊王挣扎着坐起来,环顾四周,是长满绿树红花的青山,花草树木东一簇,西一团,夹杂点缀,相互衬托,衬托出树的高、林的浓、花的鲜、草的长。

山谷间飘游的云雾,薄如轻纱,绕了山一圈又一圈,山的苍莽、石的突兀,隐约又清晰。

潺潺的流水,不在山涧,而在山脊,却流得不急不慢,等到了一片低洼的山间盆地,那边坡的流水来了,这边坡的流水也来了,于是流向小盆地,一潭水又流下一潭水,层层冲刷,冲刷出几挂气势恢宏的瀑布,蒸腾的水气周围萦绕。

只有这一山别样,山外便是那曾经的有如梦境的地方,难道还是幻象?

背后,传来了一声风笛般的笑。昊王转过身去,嗬——好一个水灵的姑娘!绿裙摆上红衣裳,倚在岩壁上。大大的眼睛水汪汪,一抹红唇滋润,散发乌亮,白皙的肌肤透出微弱的红晕,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香。

“什么人,哪里来,干什么?”姑娘连连问他,语气急促、紧张,又温柔。她紧紧倚着岩壁,而脚稍稍跨向洞里。

昊王曲身下拜,胡诌了一个名字,道:“在下明昊,住在天台山上,不知何故来此地惊扰了姑娘。”

“天台山?”姑娘充满惊喜和向往,拍起手儿、跳起来,说,“听说那是神仙的地方。”

“什么神仙!”昊王冲口而出的愤怒,无比落寞,接着说,“都是些上天的弃儿……”

姑娘自知失言,轻声细语的说:“出什么事儿了吗?”

昊王用力甩过头来,对她说:“很大的事。”

“我须要知道,不然你不会来此绝境,除非是世间遭了大难。”

昊王惊呆了,他觉察到姑娘的不凡,所以赶紧求解:“敢问姑娘芳名,又如何在此怪异之处?”

姑娘一个优雅的转身,甩动了秀丽的长发,俏皮地说:“我叫红芰,是这前世幻境的守护。”

“前世幻境?”昊王很惊奇。

“是的,天帝造的地方,一个集了万物前世的地方,只有玉帝和我知道它的存在。有人得道升仙了,他的前世,会消失在这虚幻的境地。所有人的前世,是善、是恶、是苦、是福,我都一清二楚。

孤立于三界,除非是力盖三界的能力,才可进来。”温柔的红芰,突然从粉红色的袖中伸出水剑,架了他的颈,忽然凶巴马,“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昊王摊手,连连求饶:“好了好了……我告诉你,我是天台山国的王……”

“你撒谎!天台山的王怎么有此能量?”

“我也不知,是负天鳌作乱,我从巍峩岌嶪山落下,醒来就是此处。”

红芰吓得丢了水莲剑,扭头跑进千层洞,昊王追进去,只见洞内没有烛台,却有如烛火一样明亮,微微泛出红晕。看得清楚,洞中有洞;一汪清澈的莲池横躺在洞中央,有莲,有叶,有金鱼,红芰直接从池上走过,水不湿衣,因为,她是水莲做的骨肉。而昊王,一个外人,一挪步,就见莲池腾起高大的水幕,挡住去路。

“出什么事了?”昊王隔着水池大声问。

“负天鳌出来了,不能让它知道这个幻境,它有通天的本事。”红芰着急的呐喊,她告诉昊王:“你要就在此住下,等天庭降伏了负天鳌,再出去。”

昊王隔着水帘,声音吼得很大,可是红芰听不清楚,因为水帘调皮了,朝昊王张牙舞爪。红芰拍了它一掌,故意装作气恼:“水帘,他是朋友。”

水幕应声而落,莲池分开,留出一条连着两岸的路,现出来。

真是灵性的家伙。

昊王被这神奇惊呆了,愣了会儿,才起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水波荡漾的轻快声,路消失了,莲池又合在一起,波浪不兴。

“我要出去,孤的王后还不知所踪。”昊王抱怨道。

“你的王后?”红芰戏谑道,“你还真是王?如果她死了呢?”

“死,孤也要找到。”

“可是你真的不能出去,会带走秘密,被魔王知道,会毁了这儿的一切,前世一灭,世间万物就有如游魂野鬼。”红芰说着,流下晶莹的泪,苦苦央求昊王,“等着天庭出手吧。”

昊王心灰意冷,说:“天庭是指望不上了,我们对抗负天鳌,遭了浩劫,也不见天庭怜悯。”

“啊!”红芰突然尖叫一声,“看来是了……”

“什么是了?”昊王疑惑不解地问。

“天庭一直传言:庶出的大皇子阴谋作乱,几度擅闯天帝修炼的法场,都被四皇子抵了回去,现在看来,大皇子做了天帝……”

昊王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心想一直以正道自居的天庭,居然有此恶劣行径,令人不耻。

“那神仙们呢?不是法力无边吗?怎么不见他们出手相助?”昊王一连串的疑问,逼得红芰不知所措,只好回一句:“天帝的家事,神仙也不好干涉,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

“代价就是抛弃世间苍生吗?”昊王大志质问。

“你冲我吼什么?……”红芰生气了,骂了回去,尖细的声音,让昊王连连退缩。

昊王需要出去,不能苦恼了这方神灵,所以他甘拜下风,变着样,逗她笑,连发誓赌咒都用上了,博得美人一笑。

“上仙好生了得,天庭事了如指。”昊王的语气和缓了许多,带一点奉承的意味。

红芰并不领情,只是强调她是前世幻境的守护,只能算半个仙人。她在这一方洞穴中忸怩不安,一会儿坐在石凳上,一会儿起来,一会儿伺弄莲花瓣,突然,她转头向昊王微笑,说:“我们要出去!”

“不是不能出去吗?”昊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你说天庭都不管了”,红芰甜甜的笑了,又马上紧张起来,“前世幻境肯定保不住,负天鳌不久便会知道这个地方。”

“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昊王站在一旁,轻轻地说出这些字眼,怕稍有不慎,又惹恼了姑娘,不过,她虽然心平气和,不安逸还是有些,她说:“你说负天鳌都重出江湖了,天庭不闻不问,岂不是你说的?”

“是……是……是……”昊王连连赔着不是,赶紧岔开了话题,“你要是走了,那这些前世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出去……趁负天鳌还没多大本事,去找到四皇子,只有他才能挽救天下苍生!”

“他这么厉害?”

“他生于鲲京,原是玄武幻化,被天帝收为义子,传他盖世法力;大皇子逼宫,天帝只好将自己托付于四子,逃出天宫。”红芰说起来,越发激动,更加崇拜,把眼眺望遥不可及的天,她的素手,搭上还在迷茫的昊王,拽出山洞,可刚一出洞口,肌肤慢慢干瘪,如同失了水一般,不得不退了回来,吸一口莲的精华。

莲瓣,碎成粉末,萦绕洞穴,挥之不去,点亮了整个山洞。

“怎么了?”昊王关切地问。

“我是天帝用水莲所造,要有水莲,才能生存,我得采几株走。”红芰的气息变得短促了,手无力,脚也失了平衡,一步一弯,眼见着要跌了,昊王敏捷,从后面抱住腰,慢慢把她放下,为她摘下水莲,送她吸取。

慢慢地,她好了,看昊王抱着自己,一下子挣脱,一巴掌拍他脸上,昊王哪里咽得下这般侮辱,他一把抓住红芰的手,叫道:“你干嘛?我看你晕倒,怕你摔着,才跑来托你!你还打我。”

昊王得来的不是红芰的谢意,只有她的委屈:“我才说一句,你说了我这么多句。”

昊王扭过头去,气愤难平,抱怨一句:“不可理喻。”红芰全当没听着,她拈起手指,把一洞的水莲提起,揉成粉末,放入水囊中,沉甸甸一把扔给昊王,道:“拿着,罚你。”

昊王低头瞧瞧,看看红芰,轻轻把它揣袖里,想到出前世需要她,所以气也消了,打趣道:“你的命,在我手里!”

他说完跑起来,红芰追着,脸上笑着。

在洞里困了万万年的她,终于可以一睹旖旎,有水莲粉的滋养,青春永驻。

虽说魔王出世,可她没有经历过世间的悲痛,还满心欢喜。

(二)

他要的王后,在来世玄境。这是一个永远明亮的境地,有车有房有人有山有水,稳稳的在地上。

车水马龙、男耕女织、商贾云集……

听辚辚的车、萧萧的马,讨价还价的商旅,一切是那么的喧闹。可是她的到来,是一只朱雀带着火焰,瞬间把这个境地点燃,漫漫火光,从一点延伸辽远,处处哀嚎。高大的人,身形正好,带着水,浇上烈火,可无济于事。

好在有风雪,从她的山洞施法,用冰冷的雪凝固了火和一番境地:宽敞的街道铺上冰砖,征帆去棹和酒旗茶幌冻得僵。鳞次栉比的房屋被封冻,瓦上覆了积雪。各种物产,成了冰雕,修饰了形体,降下冰凌,冰封了繁华。人也成冰,憧憬的眼神充满恐惧,轻轻的风一吹,破碎了。

风雪飞出来,凭着胸前浮灵的指示,找到了躺在冰封大路上的罪魁,真是标致的人儿,她喊了几声,可是没有回音。

她降下,伏下身子,铺开了宽大的衣袖,把她盖起,看着她苍白的容颜,不知如何是好。

她声嘶力竭地喊:“你是哪里的可怜人,要来此绝境?”

她把花月抱起,飞回无凛洞。

洞内绿树红花争奇斗艳,藤缠树绕,把冰冷的岩石妆扮得姹紫嫣红。滴水从石缝中渗出,滴到池中,池上热气萦绕。她的闺房,在一深林处,鸟儿吟唱,蝶儿飞,铺花的被下,盖着花月。

香气引得虫鸟围着床转悠,雾气从林间升腾,吸了自然的精华,吹向木雕的床。

嚼烂的花瓣和清香的花粉,被鸟、蝶铺上她的身,在身上散发出金光,融入血液。

渐渐地,脸色开始红润,鸟叫了。

风雪睁开眼,放下划十的手臂,收了法力,走向花月,蜂蝶簇拥。

花月咳嗽几声,她赶紧蹲下;花月缓缓睁眼,她慢慢有了笑容。

“你醒了?”风雪叫道。

不料惊吓了花月,她猛地坐起,看着陌生的地方,看着风雪,良久才恢复神来,高呼一声“谁?”又呆呆地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显然还有些疲惫,声音还很沙哑,可是神色惊恐又紧张。风雪见她这番模样,感到滑稽,“扑哧”一声笑了,道:“这是来世玄境啊,所有美好的事都可在此发生!”

花月还是诧异,风雪知她的心思,继续说:“这是天帝造的地方。”

花月挣扎着起来,风雪赶紧扶着她,却被她甩开,她看这个境地,孤苦伶仃,转头还问风雪:“你怎么在这里?”

风雪苦笑一声,走了几步,转移了花月的注意,岔开话题,关切地问:“你是何人,怎么受了如此重的伤?这来世玄境可只有天帝的神通才能往来!”

花月通告了本名,遥望弥远,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讲给风雪听,听得风雪一惊一乍,她震惊而言:“这么说来,天帝应该是蒙难了……”

花月迷惑不解地看着她,可是风雪自知失言,赶紧采摘花瓣,戏弄蜂蝶,又岔开不提了。要么摘一朵清香花递于花月,让她从香气中汲取精华;要么提起裙摆,与花草的精灵嬉戏打闹。

花月绷起嘴,遥头,不懂风雪的兴致,只是不依不饶地缠着风雪问:“你快说,你是何人?怎么在此?”

风雪沉默了,他背对着花月,想了很久,可是禁不起花月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流下泪,悲痛地呐喊:“我是天侍的女儿,娘亲和天帝私通生了我,事情泄露,天后震怒,皇子逼宫,天帝便杀了娘,但偷偷遣使把我禁于此。”

花月听了都呜咽起来,而风雪的脸上,眼泪滑过美好的妆容,留下一条条痕迹,连修长的睫毛、湿润的朱唇和那水灵的大眼都无法托起美了——她哭得更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