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正钊和佟正则对薛文质和薛文贞的联袂而来都很是吃惊,只是二人吃惊的侧重点约有不同。
佟正则把鸡蛋炸馍片儿端上桌的时候,还不住打量着薛文贞的一身女扮男装,最后在薛文质阴沉沉的目光下笑嘻嘻地道,
“薛姐姐,你戴幅巾、穿深衣、束大带的模样真好看。”
薛文贞抿着唇笑了一下,有点儿像偷笑,是内心得意却只能表现得羞答答的那种笑,
“怎么?难道我身穿罗衫百褶裙、头插金钏步摇钗的样子不好看吗?”
佟正则笑着坐了下来,
“薛姐姐甚么打扮都好看。”
说话间,佟正钊端来了四碗盛好的大麦面甜汤,一一分发给了在座四人,
“现在县里乱糟糟的,路上都是逃荒的饥民,薛兄若怕落人话柄,怎么不劝薛姑娘留在驿站?”
薛文质刚要开口,薛文贞就笑着接过了话头道,
“是我自己非要跟着我兄弟来的。”
佟正则睨了薛文质一眼,似笑非笑地回道,
“我看不像。”
薛文质垂眼开口道,
“甚么不像?”
佟正则悠悠道,
“我看不像是薛姐姐自己非要跟来,而是薛哥哥你有甚么不好出口的话不能自己讲,于是便只能拉着薛姐姐来救场。”
佟正钊心下一跳,也坐了下来,看向薛文质道,
“难道是秦王府府中有甚么变故?”
薛文质抬起眼道,
“变故倒是没有。”
他顿了一顿,又道,
“我们兄妹打听好了,现下有三种人有机会进秦王府面见秦王,只是我觉得……”
佟正钊打量着薛文质的神色,忐忑不安地问道,
“觉得甚么?”
薛文质犹豫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侧头看向薛文贞。
薛文贞却是磊落,薛文质一看向她,她便毫不拖泥带水地替自己的兄长续完了后边的话,
“我哥是怕太委屈你了,毕竟这三种人都是从现在的流民里边儿来的。”
佟正钊点了下头,见一旁的佟正则没有出声反对的样子,便追问道,
“不知是流民里的哪三种人呢?”
薛文质开口道,
“第一种是太监。”
佟正钊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佟正则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回道,
“薛哥哥不是在开玩笑罢?虽说如今自宫者是愈禁愈多,薛哥哥有此提议,也未必是真要教我二哥自宫,但王府内官都是皇帝拨赐的。”
“朝廷又明令禁止藩王擅自收用自宫之人,每逢新皇登基之际,皆会在即位诏书中重申此禁令。”
“昔年嘉靖爷以藩王之身即位,大赦天下,有关藩禁的若干条中,多为赦免,唯一的一条禁令即严禁王府私收內使。”
“否则各地一遇灾伤,就有大量丁口自宫以投王府势宦之家,那这县衙安抚流民的公务又怎么做得下去呢?”
薛文质面红耳赤,露出一种难得的窘迫情状来,
“就是因为朝廷禁自宫禁得最严,这才有此一说,从英宗爷开始,王府内官就和王府文官一样,都是可以由秦王亲自保荐而擢任的。”
“且每逢灾年,就有许多走投无路之人愿自宫以求入宫为中官,若是入宫不得,则退而求其次,先去藩王府邸打探一二,等藩王认可之后再行自宫也是寻常事……”
佟正钊打断道,
“秦王很缺王府内官吗?”
薛文质一怔,尔后回道,
“似乎是的。”
佟正钊皱了下眉,道,
“真奇怪,秦王若真缺得用内官,为何不上奏皇帝,让皇帝从宫中拨赐呢?”
薛文贞道,
“大约是因为宫中的太监都不想被分去王府罢,就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分来了,也不会像在宫中效忠皇帝一样好好地效忠秦王爷罢。”
佟正钊又皱了皱眉,觉得秦王缺内官缺到要从饥民中挑人入府并不是薛文贞说的这个原因。
佟正则见佟正钊闷声不语,立时代为大嚷道,
“二哥,你别听他们兄妹俩满口胡吣,这‘愿意自宫’也是能随意冒充的么?”
“昔年仁宗爷在时,有卫所兵丁之子愿自宫为宦竖以乞除军籍,仁宗爷直斥其为游惰不孝、自绝父母之人,并谕刑部尚书金纯曰:‘自宫者死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