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远其实就怕地方宗族和士绅势力过大不好对付,而且和这些人勾心斗角,玩弄权术真的很麻烦,因为对很多人来说,族长的话比县令的话要权威的多。
很早就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虽然有些夸张,但在明末,倒是说得不错,现在很多乡镇都是靠宗族和士绅组织乡勇自保,知县基本上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唐良懿看了看李致远,道:“你说要编练乡勇,这我是绝对赞同的,实际上如今徽州各县的士绅乡官都在这么做,各县官府反而没有动静,县衙的威信还不如乡间一族长了。”
李致远奇道:“这是为何?难道各县县令就任由他们发展?这样朝廷权威何在?”
唐良懿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啊,如今徽州六县就有五个知县缺任,仅黟县知县朱世平还在任,祁门县原知县赵文光因黔兵一事被察回籍已久,休宁县原来由推官吴翔凤暂署,因黔兵事件被降二级,其余三县知县皆空缺,本官已经多次上奏朝廷了,等了许久才等来了澹泊你。”
“如今战乱频频,许多人皆辞官归隐,躲进了书房,徽州又离前线不远,更不会有人愿意来此为官了,也就只有澹泊你心怀我大明朝廷和天下百姓,弃科场来做这个婺源知县,你有这份胸怀,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啊!”
李致远心里暗道:“你以为我不想躲起来啊,只是我知道躲不了,现在躲进书房也就能安歇片刻,等大明朝亡了,鞑子的屠刀落下来的时候,看你们还能往哪里躲,我可不想当奴才,更不想留金钱鼠尾辫!”
“府尊谬赞了,下官也谈不上胸怀广大,只是看得更清楚一点,逃避躲藏是没用的,因为不奋起反抗,任由天下糜烂,迟早会有无路可退,无地可躲的那一天。”
唐良懿有些惊愕,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致远,总觉得李致远这人有些奇特,言行举止也与常人有异,似乎话里有话,随即陷入了沉思。
好半晌唐良懿才回过神来,也没深究李致远是不是话里有话,继续道:“对于你练兵的举措,本官是一定会全力支持的,徽州下属几县如今几乎都是靠当地士绅自治,官府若再不想点对策,本官恐怕要成令不出徽州城的孤家寡人了。”
“况且前不久黔兵事件闹得很大,本官险些被下狱治罪,幸得史阁部向圣上仗义执言,才得以幸免,你既是史阁部看重之人,想必是有过人之处,今日与你一番交谈,虽谈不上深入了解,但也知你品性优良,志向远大,你不必束手束脚,尽管放手去做,本官定当鼎力支持。”
李致远起身拜谢道:“下官多谢府尊栽培,去婺源后一定尽心尽力,不负府尊和史阁部的厚望。”
唐良懿点了点头,继续道:“另外,婺源县是我徽州六县中面积第一大县,人口仅次于徽州府城驻地歙县,素有“八分半山一分田,半分水路和庄园”之称,人多山多地少,情况复杂,官绅占据了大部分田地,大量普通百姓则沦为佃户、矿工,比较穷困。”
“望你到任之后,先仔细考察民情,结交当地大族、士绅,稳住脚跟,再招纳乡勇,练兵习武,守卫我徽州西南门户。”
“至于钱财粮饷方面,虽说现在府库财力有限,但本官会尽力拨给你一部分,你也可以拉拢当地士绅,让他们筹措一部分,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另外,你婺源县的钱库还有多少库银,是否亏空,只能等你到任再查了。婺源如今有县丞、主簿、典史各一人,都是徽州本地人,你要小心应付。”
“多谢府尊提点。”
“对了,今日你就暂且在徽州城多停留一日,晚间在城东上路街的新安阁有个宴席,到时候徽州本地的乡绅名流都会赴宴,你随我一同出席吧,多结交一些本地乡绅对你以后或有裨益。”
“下官但凭府尊吩咐。”
从知府衙门出来时,已近晌午,李致远本想在这气派的徽州城中逛逛的,他在现代可没见过这么多的徽派建筑,但又急于知道张家兄弟打探的结果,还是决定先回驿站。
也着实碰巧,李致远在驿站门口正好撞见了刚回来的张家兄弟二人。两人一身酒气,脸有些红,显然是刚从酒馆出来。
“你们是去酒馆打听的消息?大早上的就有人去喝酒吗?”李致远当然不会以为他们没事干,大早上就跑去喝酒,肯定是去酒馆打听消息了。
二人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怎地,都有些兴奋,见了李致远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说些什么,被李致远给制止了。
“咱们先进驿站,你们洗把脸了再来我房间详谈。”
李致远推开房门,卞敏儿和周倩娘正在一边刺绣一边闲聊,兰兰在一旁给她们打打下手,见到李致远回来了,卞敏儿立刻起身笑着迎了上来。
“夫君回来啦!”
“嗯,在驿站待着是不是很无趣?”
“还好啊,奴家在教倩倩姐刺绣呢,也没过多久,你就回来啦!”
周倩娘放下手中的刺绣,也跟着迎了过来,甜甜地笑道:“公子好!”
“倩倩也刺绣啊,绣的怎么样?”
周倩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太会这些,所以让敏儿教我呢。”
“哈哈,绣不好不要紧,你使不了针线,但使的了棍棒刀剑啊,以后做个女将军!”
周倩娘有些不服气,小嘴一撇,小声道:“哪有,简单的我还是会的,我哥的衣服破了都是我补的,再说我以后还会向敏儿学的……”
李致远被她可爱的样子给逗乐了,继续逗弄她道:“那你绣的什么?绣好了给谁啊?”
周倩娘小脸微红,转过头去,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道:“咦,公子,我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哦,我让他去吩咐驿丞半个时辰后开饭,现在去点菜了。对了,今天你哥应该是吃好了,他在知府衙门里连吃了十个大馒头,把唐知府都吓到了,哈哈哈……”
卞敏儿也被逗乐了,周倩娘没好气地笑骂道:“我哥也真是的,去哪都像个个大饭桶,也不知道收敛点,人家说让他随便吃,那是客气话,他倒好,还真随便吃啊,就他那饭量,真随便吃能吃穷人家唐知府。”
“哈哈哈,没事没事,唐知府很欣赏你哥,说他憨厚耿直心眼好,还夸他是个猛将军呢!”
周倩娘还准备说些什么,这时,门被敲响了,应该是张家兄弟和周大壮来了。
李致远提高声音道:“门没锁,你们进来吧。”卞敏儿则拉着周倩娘和兰兰去了里间,好让他们男人谈事情。
“都坐着说吧,”李致远也有些急迫,赶紧让他们坐下,“怎么样?你们早上在酒馆可有打探出什么?特别是我说的那个毕懋康。”
张大道沉声道:“嗯,我们着实打探出了不少东西,公子说的那人我们也问清楚了,就住在不远的上路街。”
“但是此人如今已七八十岁了,在徽州属于德高望重之人,平日里不怎么见外客,不过如今战乱频频,他和其族兄毕懋良不顾年老体弱,仍然做了不少有益百姓的事情,前段时间的黔兵事件,二人就作为徽州的乡官代表,上书朝廷为徽州乡勇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