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换着眼神,心有灵犀地彼此笑了笑,年轻人轻声说:“昭示天下,朕是正统嘛。”
观察使看着车外感慨道:“郑颢啊,哥哥我想起了状元卢储的那个故事和那首诗‘芍药斩新栽,当庭数朵开。东风与拘束,留待细君来’。起初他卢储先是推三推四的,可后来不也是和韩愈的侄婿、尚书李翱的姑娘过得很幸福吗?命中注定终须有,命中无时末强求,造化弄人啊。”
“周大哥,周大哥,你看是谁来咧!”方头方脑的韦澳兴高采烈地赶过来,他□□的大白马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是饿牛大哥!”
听到喊声,观察使和郑颢急忙支起帘子,向外探出身去,看是哪个牛大哥来了。
“停车!快停车!”待周墀看清那从队尾赶上来的马车,敞开的棚子里端坐的两个人时,他大声疾呼道。
“谁呀?”郑颢也看得清晰,却不认识那一老一少。
车上的两个人都穿着便装,其中中年男子头戴幞头,外穿胡服,衣裳的面料考究,做工精细,年纪在四十岁开外,身高八尺,珠圆肉润,白净子圆脸,月眉下一双桃花眼;同行的老者年近古稀,苍头贯巾,一双三眼皮的象眼,慈眉善目,其足下蒲履,外着蓝色直裾,虽然布料材质朴素简单,却缝制得大方得体。
“郑颢啊,你是不会认识他们的,你折桂入仕前,这两位早已外放遭贬了,可他们的大名那可是响当当的!”观察使半开玩笑地说,“年纪大的是韦澳的牛大哥,刚从循州(惠州)招回洛阳官复原职,太子少师的老相爷牛僧孺;他身边坐着的那位摇头尾巴晃,像老相爷干儿子似的,是风流小子杜牧之。”
待车子停稳,周墀带着郑颢急忙跳下车,毕恭毕敬地迎上去,两人给老者见礼。对面的车子还未停妥,白净子圆脸的中年人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还止不住地嬉笑怒骂着,“阿也,我的大观察使呀!你这是越活越年轻啦,不在郑州城里老实待着,大队人马扛旗架鼓的,是去哪里迎娶我的小嫂子啊?”
周墀不甘示弱地回应着,“杜牧,你个信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整天就惦记着小媳妇小嫂子的。还说我,你不在睦州尽职尽责地做你的刺史,又往京城里跑什么?”两人相视哈哈大笑着。
“你们这两个孩子呀!一个刺史、一个观察使,朝廷命官,要稳当当的。都往五十上奔了,仍然像个孩子,一见面就没个大人样,还以为是当年同窗年少呀?”车上的老者笑嘻嘻地数落着。
车下的晚辈亲亲热热地凑在老者跟前,那观察使先开了口,把事情经过全盘托出。
老人仔细打量着状元郎,不住嘴地夸奖道:“像,太像啦。和你爷爷郑絪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性格都像,不多言不多语的。”
周墀插言问:“牛相爷,您老这是进京啊?”问完又抬头向后面望去,见两乘覆盖着油布的大马车里鼓鼓囊囊的,“您这车上都装的什么呀?金银珠宝,还是东都特产?”那老者笑而不答。
方头方脑的韦澳驳斥道:“饿牛大哥是那种人吗?他是清廉重德,光明磊落之人,是庶子寒士的楷模领袖,哪儿来的金银珠宝?”
老者听着赞誉颇为受用,“韦澳说得好,老夫这一辈子就是清清白白做人,稳稳当当办事,上对得起皇天后土,圣上所托;下不辜负黎明百姓,桑梓所望。两袖清风,爱民如子,不敢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只讲忠义诚信,哪儿来的不义之财?否则,怎对得起老师杜佑相爷、韩愈前辈、皇甫湜大哥,更有为我遭贬蒙冤的韦贯之的厚爱啊,每个人都是我的贵人啊,都有催我奋进自律的故事。”
那风流倜傥的大才子不耐烦地嘟囔着,“老爷子,您好鲜的,又要没完没了地痛说血泪辛酸史啦,我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判官韦澳却不这么想,好奇地催促道:“牛大哥,社来听听。”
“有什么好听的?比他那《玄怪录》还无趣,《玄怪录》里起码还有神怪鬼异、光怪陆离,可那励志大篇中干巴巴,勾心斗角,全是朋党之争。等您老人家讲完了,我们天黑前就别想到潼关。”
杜牧的这番话顺嘴而出,还没等老者发威嗔怪,韦澳先讥讽道:“牧之兄,饿是很不赞同你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牛大哥给饿们讲的都是为人大道,处事精要,使饿们受益匪浅,总比沉迷花前月下,专爱后堂之事好些吧?”
风流才子怒了,“韦澳,你说谁沉迷花前月下,说谁专爱□□之事呢?每次见面你就和我抬杠,我们是不是八字相克呀?”
周墀从中间打着圆场,“你们俩一见面就吵,吵了又好,不管多大点的事也能争论不休,我算服你们啦。”
牛老爷子见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尽力打趣化解道:“周墀,不要管他们,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当年杜佑和韦贯之就是这个样子,鸡毛蒜皮点事也要理论清楚,尤其韦澳他爹更是一丝不苟,认个死理,爱钻牛角尖。那年牧之的老爸杜从郁要提拔为左补阙,做为右补阙的韦贯之认为不妥,当朝宰相是杜佑,哪里有儿子议论老子对错的道理?他联合崔群上书宪宗皇帝,先皇把任命改为左拾遗。这他也没善罢甘休,再次上谏说左拾遗也是谏官,硬是把牧之他爹调为秘书丞,杜家爷俩自然是好大的不高兴。牧之、韦澳有这事吧?牧之你也别不服气,要我牛僧孺说,韦澳他爹做的对,干什么都得讲究礼数,君臣上下,老幼尊卑,不能乱了章法,孟子云‘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所以说给你们抽空讲一讲过去的经历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