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说来病如山倒,去病如抽丝,那是一点不假!高骈和义方一养就是两个多月,等利手利脚了,已经是燥热的八月啦。
这不,他们正带着徒弟在花园的石亭里纳凉呢,高骈润着茶水,由婢女打着扇子,一时来了兴致赋诗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陪坐的天赐可没他那份心情和雅致,师伯没住几天就奔赴阵前了,婷婷也在她那两个师兄的软磨硬泡下回了营州,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烦得慌,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徒儿呀,我突然想起你说过家里给我来封信,你拿来我看。”
少年一拍脑门也觉醒道:“呀,给忘到脑袋后面去了,我这就回屋去取!”他连蹦带跳地跑进屋子。
待他从包裹里找到那封信返回来时,亭子里又多了三个人,一位是石堡主,另两位其一是个身材魁伟,四肢粗壮的吐蕃人,他皮肤粗糙,中等身材,高鼻骨,大鼻孔,刀切般的脸庞呈酱红色,薄薄的嘴唇,三角眼,目光中暗藏狡黠;另一个是个年老的汉人,儒雅威严,人见了便会肃然起敬,他虽着便服却透着显贵的大气。
那老官员正和师父说着,“义方啊,这封信是我出京时杜老弟让我捎给你的。”
师父双手接过一封信感谢道:“真是有劳田老节使了,听他们说我义父去年秋上外放湖州了,怎么他老人家回京啦?”
“是呀,牧之不在湖州做刺史了,已内升为考功郎中、知制诰,也是刚刚回京。”见师父小心翼翼地把信收好。
高骈迫不及待地询问道:“田三叔,您此次接替朱叔明出镇灵州,被授以检校吏部尚书灵州节度使,统领朔方之地,可见皇上对河西是重视有加啊。”
那官员郑重其事地讲道:“是呀,高骈啊,老骥伏枥嘛,说心里话我还没觉得老,跟当年讨伐回鹘残部,安抚嗢没斯内附时一样,有使不完的力气。只是李德裕那厮诬我不分青红皂白,存心征伐邀功,每每想起这事好似如鲠在喉,厌恶之极!咱们不说那死鬼啦。”
他双手擦脸像是甩去了烦恼一般,“如今党项之乱基本平息,白相前些时候上书朝廷,奏报南山党项罢兵请降,皇上已下旨诏赦使其安业。下一步就是收复河西之事啦,当今皇上深知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早有既定的谋略方针。三个月前沙州义士张议潮举兵之事传遍京城,他驱逐吐蕃,光复沙、瓜、甘、肃四州,特派信使悟真和尚入朝报捷。龙颜大悦,在朝堂之上大呼‘关西出将,岂虚也哉’。当即授那和尚京城临坛大德、赐紫、沙州释门义学都法师,任命张议潮为沙州防御使,诏书赞他‘抗忠臣之丹心,折昆夷之长角。窦融河西之故事,见于盛时;李陵教射之奇兵,无非义旅’。这才又派我和论恐热将军西来,可见圣上对河西战事的关切。我田牟三代沐浴皇恩,绝不能辜负朝廷的重托,将全身心用在固边拓疆之事上。”
“关切个什么?我看皇上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吐蕃人扯着嗓门喊起来,“打开始就没重视我,先派了个不大不小的尚书左丞李景让来见我,不温不火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去告诉皇上,许我个赞普干干,我必一统吐蕃年年纳贡,岁岁称臣,他走了几天才回话,皇上说不行;我退让一步,给我个河渭节度使当当,我夺了尚延心的人马横扫河湟,保你西边太平无事,稳坐龙床高枕无忧,又去了几天,回复讲皇上还是不肯。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肯,那好,我只能回洛门川自己想办法啦。”论恐热像受了委屈狠劲地蹾着茶杯,看来他对长安之行不甚满意。
田牟对吐蕃人的牢骚满腹付之一笑,有意叉开话题问高骈和庄义方:“闻听二位小将军不幸中毒,暂时在昭武堡调理休养,我正好打此经过,猛地抬头一看,这不就是昭武堡吗?便拐进来寻你们。怎么样?恢复的如何啦?”
“还好,义方老弟虽用不得内力,可已经能行走自如了,我也勉强自己能挪动啦,多亏了天山雪莲和一帮好兄弟呀。”高骈很是知足地答道。
吐蕃人望了一眼义方身后的孩子,“这小子还真有能耐,和他伯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采来雪莲,实属不易。”
“他们是不易,还有薛婷婷和她的师兄们帮了大忙啦。”高骈感激地加以补充。
“婷婷!是营州的薛婷婷吗?她在灵州?”
义方和徒弟同高骈一样,惊奇地看着田牟,“三叔,你认得她?”
田牟嘿嘿地笑道:“岂止是认得,论辈分她应该叫我爷爷。你们不知,她的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薛仁贵,薛仁贵生五子,薛讷、薛慎惑、薛楚卿、薛楚珍和薛楚玉。五子薛楚玉有两个儿子,长子薛嵩、次子薛崿。这薛嵩在世时曾挟制六州,为昭义节度使,他死后由弟弟薛崿代之为留守。”
“没想到小姑娘还是名门之后呢!”看高伯伯和师父已然是对这一话题失去兴趣,高骈示意婢女为客人斟上茶水,田牟和吐蕃人像见到了孔雀开屏,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小脸蛋,“这色魔是党项人吧?”论恐热舔了一下嘴唇。
田牟很随意地攥住丫头持壶的手腕,在白皙光洁的手背上轻轻摸索着,他羡慕地笑着对高骈说:“高骈啊,好福气呀,我在丰州做刺史兼天德军使时,接触的净是些党项、吐谷浑、沙陀和回鹘人,像丫头这长相的没遇见过,她在党项族里也算是极品啦,你们看这肤色,看这身段,真让人疼啊。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