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那个孩子从小就跟没骨头似的,站也站不直,坐也坐不直,随便在哪她都能找个地方歪着靠着,问她为什么这样,她只说懒得站,懒得坐。二姥姥就笑她像条小毛毛虫,便取了个小名叫毛毛。
“我就是毛毛。”洛绵笑道。
纸笺喜极而泣,连忙抱住她:“没成想我在这里竟还有亲人!”
洛绵笑道:“我是母亲收养的,算起洛绵一脉,还是只有剩你一条血脉了。”
“什么养女不养女的,有什么区别。”纸笺笑道:“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在哪靠哪。”
“我这么懒,今日可让你给累怀了。”洛绵又趴在了床上,枕着胳膊看着纸笺道:“摆摆啊,你受苦了。”
“摆摆”是洛绵的方言,外甥女的意思。听到这久违的口音,纸笺一时有些鼻酸。
“我记得你小时候怕疼,咱们钻草丛玩的时候你被草叶子划破了手指,可怜兮兮地哭了快半个时辰,如今……”
纸笺打断她道:“如今也爱哭。我娘说我是好哭胞,一辈子改不掉了。”
洛绵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脸,又叹了口气。
纸笺想了想道:“你过得如何?在这青楼里……”
“还成,我不做那劳什子事。”洛绵道,“栖凉小姐待我不错。从未将我当过仆人,我衣食无忧。”
“甚好甚好。”纸笺反握住她的手,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不知怎么,又想起另一件事,试探道:“你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姐?”洛绵道:“是个自由自在,洒脱随性的好人,啊,好妖。”
纸笺若有所思:“哦。”
洛绵瞧着纸笺的表情,风月场所待多了的她立刻嗅道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不会是——”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什么?”纸笺奇怪地问。却见洛绵低下了头,喃喃道:“这不可能啊,没有反应啊……”
摇洲府的正殿大敞着,琼梁玉阶,殿宇高耸。
大殿内有四根玉石巨柱支撑,范金柱础,每一根主子上都刻满了烈焰卷云纹。殿内四壁则雕有朝颜花,漾出莹润光泽,在殿内回转,让整个大殿看起来比殿外还要亮堂。
正殿名“朝夕”。因摇洲多朝颜花,清晨花开傍晚花谢为名。此殿只有每年腊月廿三才会打开殿门,沉抒作为摇洲府主,会在这里接受摇洲各地拜礼。
而今天,朝夕殿却殿门大敞,殿内仅有三人,那冰种青玉案后坐着的却是客人。
一身黑衣的人,眉骨突起,一脸凶厉之色。
符宸亭的目光在云祁身上停留半晌,云祁死死地低着头,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建设了好一会才道:“请父亲恕罪,云祁不该贪玩跑出去,害六叔担心。”
沉抒换去了那身染上血的衣服,穿了身跟原先一样的衣服,立在一侧,疏朗干净。云祁倒还穿着那身脏衣服,灰头土脸的模样。
“也没费什么心,三哥此番为何提早回来了?”沉抒道。
“不急说这事。”符宸亭绕过青玉案走到了云祁身边,上下打量着他,“我因处理公务顾不上你,这才放你待在你六叔府内。如今才过了多久你就给我惹事,说说,你去哪了,竟让你六叔一番好找。”
他的嗓音沙哑又低沉,像蛇在草丛里穿行的声音。
“弯月渊。”云祁小声道。
“你从何听说这个地方的?”
“听府里的守卫说的,他们聊天,说那里有奇珍异兽,我就好奇。”
符宸亭回头看了眼沉抒。
沉抒上前道:“你可记得那守卫的模样?”
“不记得了。”云祁道:“他们说话时背对着我。”
“三哥,府里下人疏于管教,沉抒日后定当好好约束他们。”
“与你无关,是这小子自己不老实。”符宸亭说罢,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朝外面看了看,“说到下人,你身边那女官呢,我听闻你时常带她在身边,怎么今日也没见到她。”
“方才同我回来后,便让她去准备晚膳了。”沉抒道。
“不妨唤她上来吧,此去伏空,叔父还提了人族那小丫头之事,我且见见她姐姐,想必她也有些建议。”符宸亭看着沉抒说道,语气竟比方才还要缓和。
沉抒沉吟片刻,点点头,“也可,来人,去把她叫来。”
云祁站在原地,背后忽地出了层冷汗。
纸笺换了身干净衣服,瞧着倒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她忍着痛,一步步踏上台阶,进了殿内,朝着案几方向行了一礼。
符宸亭眉头一拧,“你主子就是这般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