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又是一笑,回身拉着纸笺向前。
一人一妖穿梭在这光怪陆离的妖市中,众妖从他们身边迅速擦过,掠出虚影,各种稀奇古怪的面具与斑斓的光彩在纸笺眼前一闪而逝。
妖市奇异的乐声愈□□缈,越往前,灯火越单一,渐渐地所有的摊铺都虚空点燃一抹橙色火焰。
一片橘黄的妖市中,一瞬间,恍若人间上元。
彼时,看花灯,猜字谜,人声鼎沸,锣鼓喧天。
纸笺突然有些茫然,看着前方少年肩上随着脚步而微微飞扬的黑发,如入了水,起了波纹的墨一般,与那一身黑衣融为一体。
而她,提着一盏红灯笼,跟着他。
向初终于停了下来,身后便是高耸的降天,两侧天桥盛着熊熊火焰,菱形楼身金色的光芒铺射下来,擦过向初,一起纳入了纸笺的瞳孔中。
纸笺敲了敲头,道:“我头都被绕晕了。”
向初取下面具,眸子里还闪烁着妖市的灯火,笑道:“小娘子这般好拐,一拉就跟着走了。”
纸笺取下面具,揉着眼睛道:“你拉我做什么?”
向初负手,做出一副长辈模样道:“问你来做什么?”他故作正经,嘴角却还忍不住笑。
纸笺白眼道:“来陪你过年的。”说罢,她绕过向初就要走,却被向初一把拉住,“不急,方亥时,金乌祭祀还有一个时辰呢。不如陪我吃顿年饭吧。”
纸笺一脸惊疑地跟着向初进了妖市后的酒家,一坐下就问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向初点了几个菜才道:“不知,但你既然要穿妖市就是要进降天,进降天就一定要等金乌夜半祭祀。”他说完,将那一纸菜单飞了出去,那张纸飞到正厅墙上,忽然就听一只鹦鹉报道:“清莲香花露,琉璃芙蓉羹,桐宵素手抄……”
纸笺不由得听了一通,喃喃道:“一个肉也没。”
她撇撇嘴,往椅子后一靠,看到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恶鬼面具,那是一幅可以遮住整张脸的面具,不由奇怪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背影。”向初挑了挑眉毛,颇有几分自豪之意,“你又是如何认出我的?”
“你身上味——”纸笺本是有些无语的说,说了一半,却又停住了。
“味道?”向初有些奇怪地道,“我有什么味道?”
纸笺低头眨了眨眼睛。
向初的身上有种很独特的味道。
总让她想起峦川,想起花,草,树,叶,山与水……
闻到就很安心。
可她若是对向初道:你身上很香。
…………
她起了点鸡皮疙瘩。纸笺想了想,道:“臭味。”
向初皱起了自我质疑的眉头。
她见他如此,突然来了兴致,笑道:“向初,你是什么妖?”
“你猜,猜到我就点头。”向初蹙着眉头,在自己衣服上闻了闻。
纸笺故意拧着眉头冥思苦想:“嗯……臭虫?”
向初动作一滞,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正是正是……”
恰巧这时菜都送了上来,纸笺道:“快吃吧,陪你吃完我还要去探探怎么进降天呢。”
向初夹了一筷子凉菜道:“进降天是很危险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去看看我姐姐。”纸笺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钟灵?”向初道:“金乌孙辈老四的夫人?”
纸笺点了点头,“对,她有身孕了,我想看看她。”
向初哑然,这事他也听说了。
钟灵怀孕了,倒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人族大公主与妖族四殿下是檀盟之战后,唯一的妖与人在一起的夫妻。那段故事被写于各个话本子里,谈于街头巷尾,演于三尺戏台,版本多的数都数不清。
可所有知道故事原貌的人,都难以回忆。
向初给自己舀了点汤,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突然换了个话题,冲着地上的红绸灯笼道:“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东西。”
纸笺简单解释了几句,停了停道:“不过就算放回胎灯还是有些麻烦,我的行踪被人发现了。等我回去只能威胁他,若是告发我,我也告发他去。”
向初一笑:“你还真当这是什么大事?妖年期间,人族从客栈里出来本就是常事。”
“常事?”纸笺惊讶地筷子上的莲花丸都掉了。
向初喝了口汤慢慢道:“妖年可是各世家攀权附贵的好时候,主子们在降天里同王族子弟攀谈,仆役们自然就需要在私下里送些宝贝以表诚意啊。伏空城里不允许各世家来摆什么阵势,仆役只能带一名,自然都是被下了血限的人族来做事。看守的守卫惹不起世家,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