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四人吃完,正是饭店里最热闹的时候。餐厅里的客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周围低声交谈的说话声以及轻微的餐碟碰撞声,正是防止别人偷听的绝佳利器。 廖宏恺见时机成熟,便压低声音道:“我准备带你们去香港。” 这个消息对廖盈来说,是一个重磅□□,她愣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明天上午九点的轮船,到时候在码头集合。”廖宏恺又投下一个重磅□□。 廖盈嘴张张合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天才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李飞白却道:“是因为日本吗?” 廖宏恺点点头。 “前线的战事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李飞白又问。 廖宏恺环视周围一圈,道:“我听到消息,马上就要到上海了。” 李飞白两手握拳,砸腿怒道:“这帮畜生!” “所以,今天回去你们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准备去香港。”廖宏恺道。 廖盈神色慌张地点点头,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家收拾东西上船。 李飞白犹豫道:“我想留在上海。” 他话音未落,廖盈急道:“你脑袋出问题啦,留在这还要不要命了?!明天你必须跟我走!” “可现在舅、舅母怀着孕,怎么好坐船在海上漂那么久?” “她不去。”廖宏恺道。 李飞白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向毓秀,只见毓秀靠在椅背上,面色平静安详,只是不知道她的心中掀起了多高的巨浪。 “我自有办法安置她。”廖宏恺道,在毓秀第一次提出不去香港时,他已经想好了安置毓秀的对策。 “可……”李飞白紧拧着眉毛,显然对这样的说法不满。 “哎呀,你话这么多干嘛?既然你舅舅有办法安置,哪里用你操心?”廖盈见李飞白一直追问,心中十分看不惯。 “既然舅母一个弱女子都不愿离开上海,我更应该留在上海!”李飞白说道。 “你发的哪门子疯?”廖盈掐住李飞白的胳膊,凑到他耳边咬牙道:“我会看牢你,你明天必须跟我们一起走!我怎么也要给李家留下香火!” 李飞白忍住手臂上的痛,道:“国破了,还要家有什么用?!我要与上海共存亡!” “你存什么亡,你这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嘛!”廖盈神色激动,眼泪就要顺着岁月的纹路垂下。 李飞白最受不了她的母亲这副样子,只得求饶道:“好好好,明天我走还不成嘛,别哭了。” 毓秀看着廖盈与李飞白的互动,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知现在如何了,是否怪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 “怎么了?”廖宏恺时刻注意着毓秀的举动,见她情绪低落,便问道。 “没什么。想起了我的母亲。你知道清河县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吗?”毓秀抬头看向廖宏恺。 “没事,你家乡深处内陆,既不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也不是什么险塞。日本人不会去的。”廖宏恺拍拍毓秀的手道。 毓秀放下心来,笑道:“原来最讨厌的地方,现如今竟成风水宝地了。” “日本想比中国来讲,人少地少,他是无法将全中国都吃进去的。”廖宏恺这样安慰毓秀,他见廖盈与李飞白已经谈好,便作结道:“那今天就这样吧,明天上午九点码头见。我等会儿还有事情,就不送你们了。” 因为事发突然,廖盈着急回去收拾行李,安置佣人,便紧拽着李飞白匆匆走了。 “我这个姐姐,回去肯定要把李飞白绑起来,明天直接绑上船。”廖宏恺无奈一笑。 “关心则乱。”毓秀回答。 “我不能乱,我必须把你好好保护起来。”廖宏恺替毓秀整理耳边的碎发,温柔说道。 毓秀微微一笑:“那就麻烦廖先生了。” “廖太太,走吧,咱们去找安全屋。”廖宏恺站起身,躬身做邀请的姿势。 毓秀将手搭在廖宏恺手心里,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隐藏毓秀的方式很简单,给她找一个合适的身份,安排一个合适的住所,廖宏恺上车从车前的储物盒中取出一份档案,对毓秀道:“这是我给你找的身份,你要记住这里边的全部内容,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人了。咱们现在马上去你将来要住的房子里。” 毓秀打开档案,薄薄的三页纸上记叙了一个女人的生平过往,徐凤先,女,出生于1919年10月23日,在西北一个家境殷实的富商家庭中长大,1935年嫁给门当户对的商户小儿子叶兴。叶氏夫妇二人同年到上海做生意,因上海生意竞争激烈,叶兴转战长沙,留下徐凤先独自一人在上海生活。 “她现在如何了?”毓秀问道。 “如何?偷情被叶兴抓到了,叶兴怒急杀死了徐凤先,徐凤先的姘头又杀死了叶兴。后将二人毁尸灭迹了。”廖宏恺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还有谁知道?” “现在只有我知道了。”廖宏恺回答。 毓秀听得胆寒,廖宏恺柔情蜜意了几天,她竟然忘了这人的心思有多么深。 “这样,你的口音和生活习惯都对应上了,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漏洞。” 毓秀点点头,继续研究手中的档案,这可是关键时候能救自己的东西,她必须认真对待。 车子在步高里附近停下,毓秀心下了然,这是准备把自己安排在步高里了。 果不其然,只听得廖宏恺道:“我在步高里以你的名义买了一套房子,到时候你就说是原来的房子到租期了,新租一套。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来往的都是家境殷实之人,估计也没有闲工夫去穷打听。” 毓秀见他为自己考虑得这么全面,心里不由疑惑,明明昨天才决定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安排好一切?还未等她将疑问说出口,廖宏恺接着说道:“在生意场上混,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这次就用上了。车的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走一段路吧,咱们去看看新房子。” 说完,廖宏恺便下了车,毓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中午这个时间段正好,吃饭晚的,现在正在家里吃饭,吃饭早的,也多是选择睡一会儿。步高里的巷子里只有廖宏恺与毓秀踢踢踏踏的皮鞋声。 走到中断,廖宏恺停了下来,指着联排房屋中的一幢三层小楼说道:“就是这里。” 毓秀抬头看去,一幢清水红砖外墙的小洋房坐落在阴沉沉的天空之下,朱红的墙面被天气趁得有些发乌,加之毓秀现在心情的缘故,总感觉这里透着一股死气。 廖宏恺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插进锁孔,转头道:“进来看看吧,应该符合你的喜好。” 于是,毓秀跟在廖宏恺身后,走进这座门牌号为64号的小洋房里。 一进门迎面撞上狭小阴暗的天井,走过天井就是中厅,沿着楼梯穿过亭子间走进前楼,推开房间窗户,对面人家的门墙就在眼前。 与廖宅相比,这里狭□□仄得连个转身之地都没有。 毓秀趁廖宏恺不注意撅噘嘴,表达自己的不满,但等廖宏恺转过头来,又装作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说道:“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廖宏恺有些抱歉地说:“委屈你了。” “这有什么委屈的,住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毓秀走到敞开的窗前:“这里的光线不错,我可以在窗边种些花草。” “我再雇个老实能干的丫头来照顾你,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小翠。今晚回去收拾一下衣物,我找人明天早上给你送过来。”廖宏恺双手抱胸,靠在墙边说道。 “以后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毓秀又想哭了。 “那你就跟我去香港啊。”廖宏恺叹一口气,上前搂过毓秀,抚摸她的头发聊以安慰。 毓秀缓慢而又坚定地推开廖宏恺:“我会为咱们的孩子坚强起来。” 廖宏恺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静看了毓秀一会儿,说:“咱们回去吧,今天还有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