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安目光微动,并未纠缠恩公二字,却猜疑男人的难言之隐恐怕牵涉到官衙,弄不巧还是个亡命徒之逃犯,不过倒并未害怕,能够侍母至孝的人再坏也还是有些良知的。
他岔开了这个话题,无论眼前的男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都不愿追问过多而惹恼凭添麻烦,说起了沿途的风土人情。
男人见老母已无大碍得七娘照料喂水也安下了心,不由打开了话匣子与柴安相谈甚欢。
“方才为何不直接出手?”熟络些后柴安含笑问起。
男人盯着柴安看了会,摇摇头苦笑:“若我选择出手,恐怕恩公也有后手应对。”
“何以见得?”
“小人冒昧说一下。”男人见柴安鼓励示意,直言道:“见恩公握紧了缰绳,而且眼神淡然自若,小人猜测若当初真的动手,马车必然会冲过来,真那般的话小人能不受伤便是侥幸,更会将老母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柴安轻轻笑起:“实则是不敢的。”
“换一个读书人小人信,可恩公绝不是那等怂货,小人猜测有七八成把握。”
“哈哈,不成想武夫当中也有你这等心思细腻之辈。”柴安真的很开心,遇到这般有趣的人让枯燥的旅程添色不少。
“你猜对了,我真会冲过去的,倒不是读书人怂不怂,而是明知打不过你,跑了再说。”
柴安坦然说道,惹得男人也笑了起来。
对于这对母子的身份柴安始终不曾问起,男人也避而不谈,默契的避开对于其他事情则聊得很是投缘,一个见识广博,一个阅历丰富,两个男人有着很多共同的话题。
入了城寻了一个铺子看病,医者号了脉问了些情形定为风热,正准备开药,忽然变脸赶他们出去,男人掀开斗笠愤怒,老妇人则不断拉扯劝阻。
柴安眉头微蹙,没有如男人一般冲动而是观察起四周,麻烦来的莫名其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拉仇恨,定然有自己忽略的东西。
他迈步走到医者的身后,顺着视线望出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西门庆。
他忽得笑了,真想不到冤家路窄,更想不到其能量还真不小。
“走,换一处。”柴安拍拍男人的肩膀转身搀扶起老妇人朝外行去。
西门庆在旁边冷冷而笑,在与柴安擦肩时低笑道:“这阳谷县药铺不多,不巧都归本官人,想看病,嘿,等死吧。”
柴安笑而不语,追将过来的男人却差点挥拳,西门庆也懂拳脚,朝后跳开拉开架势,不过盯着男人看了片刻忽然愣住了,点指着摇头晃脑:“你是何人,缘何会面熟?”
男人脸色骤变,把斗笠即刻戴回,柴安见势不妙急忙拉起匆匆离开,他们没有交流,转了几家药铺果然都无人敢医治,而老妇人的情况则越来越糟。
“病体不宜劳累,先回客栈再作打算。”
柴安带着他们回转,安置好之后与男人相对而坐,他想了想拱手道:“医者之事怪我,不过事到如今也只有自行医治了,只是不知兄台可信得过在下?”
男人没有迟疑,抱拳道:“那就劳烦恩公了。”
柴安吐出一口气随即点头,向小儿索要纸笔,写了一个方子,主药便是薄荷与梨,一个疏散风热,一个化痰宣肺,梨还有剩下的,薄荷也不难寻,陆游曾经做过一首关于薄荷的诗,乃相当常见,况且赵国已经有薄荷汤水,从酒楼便能搞来,根本不用去西门庆的药铺。
七娘去熬汤了,柴安则让老妇人靠着被褥坐着,他轻轻为其按摩起来,双手拇指置于老妇人两眉中间之印堂穴处,用拇指腹面沿头正中线向上直推至百会穴,复用按法点按,然后继续向后头推动直至枕骨上之风府穴,并用按法点按风府。
这套按摩手法是前世一位老中医传他的,那时候地位钱财都不缺,时常寻老中医请教养生之法,偶尔头疼感冒也是那位老人医治,于是这等简易的按摩手法也学会几套,针对感冒、腹泻往往有奇效。
按摩后又取来陈醋加热,仔仔细细的熏过房间,而后才让老妇人又住了进去。
期间他不断给男人解释做这些事的缘由及原理,待老妇人睡下他又取过陈醋分别给自己还有男人闻了闻:“提神醒脑预防感冒。”
“只是味道差了点。”柴安放下陈醋,相传这是杜康儿子发明的,历史悠久,不过他还是很想问一问这味道怎么就这么冲呢。
“不碍事,管用即可,想不到恩公还是医者。”
“哪里算什么医者,不过是久病成医,略懂一些。”
“无论任何,家母得恩公活命之恩,小人必当以死相报。”男人推金山倒玉柱跪下。
柴安急忙搀扶:“言重了,说起来惭愧,若不是我之缘故,有医者照料想来会让老夫人少受些罪。”
男人摇头轻叹:“即便没有恩公之事,也难以顺利,小人得罪了上官连夜出逃,海捕文书早下发,今日只怕已经被认出来了。”
柴安沉吟片刻,抬起头问道:“先前不便问询,此刻却顾不得了,好汉到底姓甚名谁?”
男人摘下斗笠,昂身道:“不敢欺瞒恩公,俺乃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