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现在有一个妖鬼要与她交易,她愿意付出拥有自己的一切只求这所有,都不曾发生。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只是将咒索与缚龙筋在琴轴上绕了一圈,金红两色的细线便如有自我意识一般紧紧缠绕上去。
轻轻拨动了一下绷直的新弦,虽然尚无声响,但力度灵性已让凤婠十分满意。
不枉她耐心等待,最后的伏龙族人终究要甘心就范。
制琴的材料取自多人之身,若非其人自愿捐出,相互之间灵识冲突琴便无法成器。
不然又何必费那么多的工夫,看那么多的伤心事。
奈何魔琴尚未制成,她要看的伤心,还很多很多……
“唉。”她叹一声,收好琴,侧目远眺清晨的阳光自云间落下,照见大地满目疮痍。
山上,树木七零八落地倒伏着,山峰缺了一角,巨石摇摇欲坠。
山下,城镇被埋在土中,一夕间玉石俱焚。
伤痕累累伏龙堡中,哭声哀号不绝于耳。
而少女跪在死去的老父身边,流着泪,却连一声也哭不出来。
潮湿的地面蒸腾出水汽,玉鳞渊再度被厚重的云雾所遮蔽。
没有人能看到渊底的情形,只有声声低沉的龙吟不断传来。而渊畔的万仞绝壁上,再也不能拿剑的女剑者默默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简直就像一座石像。
凤婠想起临别的时候,那目光沉静的女子说就算真的变成石像也没关系,她要在那里一直等下去,等一个人恢复本性,等那人愿意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要说一声对不起。
当然事实上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了,可凤婠也懒得说,想也知道女剑者是不会听的。人都是如此,对于自己不想听的话就好像聋了一样。
其实在最初见面的时候她就警告过他们了不是吗?那个发生在海边的故事龙族的末裔也好,女剑者也罢,很多人都像故事里的渔夫:因为付出了感情,所以让对方有了伤你至深的能力也是因为付出了感情,所以坚信对方绝对不会伤害你。
爱也好,亲情也罢,他们总是这么以为。
所以最后故事里的渔夫才死了。
所以最后,一切才会是这样的结局。
天下十洲,鸣玥洲中雾岭横贯全境七百余里,峰峦起伏终年烟雾缭绕,山林水泽之间罕有人迹,正是那些自幽暗之地生出的异类最喜爱的栖身之所。
雾岭中段,有大山名为玄雀,山下小镇指山为名,呼为玄雀镇。
自古以来,山中的魑魅魍魎就是镇民们夜晚最恐怖噩梦的原型,玄雀镇的人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却敬畏所有的山精鬼怪。
今日风和日丽,镇上又开集市,酒肆茶坊中坐满了人,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近日镇上的怪事“掌柜的,打一斤芙蓉酒。”
一片嘈杂中,有两个人同时说了这么一句,男声醇厚文雅,女声娇柔婉转。
万云笙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与自己同声买酒的少女,她看上去十五六岁年纪,容颜秀丽,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身着一袭绛紫劲装,长发以同色的绦子随意扎起了一绺,大部分披散着,通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就是一条细辫末端坠着的银色铃铛。
而她身边身材高大的男子则有一张冷漠的脸,紧抿的薄唇透出一丝不悦的情绪,怎么看都觉得非善类。
这时只听老板说酒只剩最后一壶了,他便想对方许是外乡人,于是说一句明天再来,转身便走。
“先生留步。”刚出大门,刚才的少女喊住了他,“先生盛情,阿月多谢。”她晃着手中的酒葫芦说。
“不客气。”他笑了笑。
少女也笑了“有一件事不知先生能否相助”
“嗯”
“可知玄雀哨怎么走”
这下,他顿时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萍水相逢的这两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想不到这次来的竟是这样一个妙龄少女。
去往玄雀哨的路上,万云笙看着并肩而行的阿月忍不住这么想。
玄雀镇地处偏僻,上峰衙司只在这里设了个哨站,派几个老军帮着管理镇上鸡鸣狗盗邻里打架之类鸡毛蒜皮的“案件”。所以但凡有些大事就只能专门门派人过来处理
“先生人真好。”这时阿月笑着看他,“真不知如何答谢燕青,你也说句话嘛。”
她说着碰了碰身边的高大男子。男子一皱眉,有些无奈地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