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温清桐把木片握在掌心,用手指搓了搓。
随后将它放到云九的鼻尖下,见这男人无动于衷地屏着呼吸,她微皱起眉:“你已经这样了,我不会对你第二次下药,这东西不会害你,你闻闻看。”
僵持了片刻,云九终于还是吸了口气。
木片带着植物的清香,但香气中似乎隐隐还有股腥味,让这东西闻起来有点诡异。更为诡异的是,木片的纹路里渗着一缕缕暗红,分明是树木上了年头的老化迹象,但乍一看,很像血。
所以当温清桐再次将木片往云九面前送去时,他立刻侧头避开。
旋即却发觉,自己的身体竟能动了。
诧异仅仅只是霎那,下一刻,云九猛地挺身而起,如同一直暴起的兽,一伸手掐住温清桐的脖子,将她死死摁在椅背上。
血液一下子被挤压至头顶,仿佛随时会冲破脑壳。
瞬间的剧痛和窒息让温清桐一度几乎晕厥过去,但她没有挣扎,脸上亦没有丝毫表情,就那么直直看着云九,如同他刚才看着她。
这眼神无疑成了加重云九手指力度的催化剂。
他低头俯瞰着温清桐额头暴出的青筋,感觉着手里那段纤细脖子的僵硬,手背上的肉刀豁然暴增,长而弯曲的刀刃抵着她因窒息而扭曲的脸:“我告诉过你,不要试图在我面前做任何自找死路的举动。”
温清桐牵了牵嘴角。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上的压迫着实太强,呼吸尚且不能,何况开口。
遂只能继续保持沉默,直到撑不下去两眼开始往上翻,喉咙突然一松,她脚下那片地板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云九再次跌倒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眼里带着愕然过后的震怒,而这怒气已无法继续从他肢体上发泄出来。
清桐目不转睛看着他。
时间比她预期的久了些,久到令她几乎命悬一线,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过了好一阵,才从那仿佛已失去作用的喉咙里,缓缓吸进一口气:“你刚才差点杀死我,九爷。但是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喉咙充血的肿痛,让温清桐说话有些吃力,她停顿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块木片:“你刚才之所以能动,是因为它。”
木片是檀木的一种,因其非常罕见的血色纹理,所以被人称作血檀。
和别的檀木一样,血檀天然带香,但可惜香里含有刺激性的毒素,尤其是树皮里面的部分。所以,众所周知,血檀木是不可以去皮的,除了做药,不会被另作它用,否则被人闻到,时间久了,会让人的脑子出问题,譬如发疯。
但这种毒素,若遇到石珊瑚,就会生成出另一种药性。这种药性可中和硫磺的毒性,而硫磺的那种毒性,正是催化温清桐用来麻痹云九的那种毒药,所需要的重要引子。
只不过这一点,温清桐自然不会对云九说个明白,她只是在说完那句话后,俯身将那块木片轻轻放在离云九不远的地方:“但这木头对你身上毒素的缓解,只是一时,要想彻底解了你身上的毒,您只能靠我。”
说到这儿,话音再次一顿,温清桐垂着头,下意识握紧了手指:“因为这个世上,如今能调配出解这毒素药方的人,只剩下我一个。所以九爷,清桐还是那句话,如果您想活,就请九爷能照着清桐的意思去做,否则,这毒虽然一时半会儿的不会要了您的命,但它会让您一直这样瘫痪下去,直到三年五载之后,连这木片也无法缓解你身体的麻木,那个时候,毒已入了您的五脏六腑,您将在毫无痛觉中,眼睁睁看着自己全身溃烂而死。”
“不过九爷,自清桐进了这里后,很多人都在提醒清桐这么一句话,墨老板身边不会养着一个废物。所以我想,也许您不需要等上三年五载,只要等墨公子对您的耐心用完,您即可从这毒素带来的麻痹中,解脱出去。”
此时的芳华楼外,依旧爆竹声不断。
忽明忽暗的焰火时不时照亮窗纸,瑰丽的光令庄小月经过窗边时,不由自主推开窗,往外看了眼。
窗外不知几时下起了雪,飞扬的雪花映着色彩纷呈的焰火,似乎令芳华楼这座奢华又糜烂的建筑,在夜色下平添了些许别样的生机。
但这生机盎然的美景落在庄小月的眼里,并没令这女人脸色有所缓和,她站在黑暗中,面色苍白,手指抖得异常厉害。
当寒风随着窗开吹到她身上的一刹,她听见自己牙齿互相磕碰的声音,这细碎声音很快被走廊静谧的空间扩散开来,她呆站在原地,不寒而栗。
下意识抱住自己双臂,目光落到自己面前那张轮椅上,她咬紧牙,强行按捺住自己杂乱无章的情绪。今晚她要做的事,不知是对是错,但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处境,她已无法继续在这地方忍受下去,所以无论对错,总好过眼下的苟活。
一个曾经名扬京城的花魁,怎能忍受现今的残疾和萧条,仅为了那一丁点罪名。
此后的余生,她在芳华楼的最底层被画下定格,她不甘心。
好在老天爷垂怜,让她在今夜得到这样一个机会。手指由此攥得更紧,庄小月紧抿着伤痕累累的嘴,内心种种念头,百转千回。
直至轮椅上那个被斗篷遮盖着的东西微微一动,才令她蓦地回过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