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视线落到小姑娘胸前。她穿一件窄腰身的裙衫,楚腰粉颈的立在那处,胸口上下起伏,风景独好。 “陆霁斐,你想怎么样?”小姑娘怒目圆睁,长而翘的睫毛卷起,勾着弧度优美的眼尾,颤巍巍的就像是隔窗外被雨珠子打的零星的芭蕉叶。 “本官要什么,苏三姑娘应当很清楚。”男人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神色闲适。 苏芩咬牙,憋着一口气立在那里,小脸绯红。 这厮要什么,她怎么清楚。 耳房内温度渐上来,苏芩的身子也不再下意识缩着。今日的她点了胭脂,抹了唇脂,檀香色的口脂质地不是很好,苏芩抿唇时,被吃了一半,露出里头鲜嫩的原唇色。 男人的视线不眨痕迹的游移,想起小姑娘初次偷抹口脂时,被秦氏发现,慌乱间蹭了他满衣襟。 那是艳媚的石榴娇色,染在他月白色的长衫上,就像寂静碧空中的流霞飞雾。他尚记得,那樱唇上的一点红,用玫瑰拌蜂蜡而制,闻上去甜滋滋的厉害。记忆中的香味跟眼前的味道混合,男人有一瞬时恍惚。 小姑娘今日点的是檀香色口脂,将上下两瓣唇点成小月芽形。檀唇一朵,说话时微微噘起,花蕊似得俏皮可爱。 陆霁斐舔了舔唇,坐直身体。 苏芩兀自气得厉害,她从喉咙里哼出小猫似得哼唧声。男人知道,这是小姑娘不服气的抗议声。 自小到大便总是如此,但凡有一点子不如意,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 苏芩想,这个人真是恶劣到了极致。明明说好自个儿求他,便能遂了她的愿,到如今却又反悔。 气呼呼的甩着宽袖坐回到雕漆椅上,苏芩端起那碗垂涎已久的温奶,“咕噜噜”的灌完。因为吃的急,被呛到了喉咙,立时猛咳起来。 “咳咳……”小姑娘咳的面色俏红,眼尾沁出一点晶莹泪珠。 陆霁斐摩挲着置在腹前的手炉,那股子火越烧越旺。 苏芩吃完温奶,也不顾抹一把嘴,顶着那满是奶白渍的小嘴,跟陆霁斐冲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小肚鸡肠的小人,不就是想折辱她嘛。小时的事哪里能作数,她那么小,性子娇些又怎么了。 旁人都受的住,怎么偏他受不住。 再说了,还不是怪那个时候这个人长的太好看,便是素有俊俏美名的郴王和夏达都不及。 陆霁斐初到苏府时,虽只是一少年,又一副狼狈相,但长相却扎眼。苏芩惯是个欢喜好看东西的人,自然对他便与旁人不同。 原先,苏芩是想对他好的,可这人每次都跟没瞧见她似得,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苏芩自小被捧惯了,哪里受得住,当即就被惹得心中大不快。而后头,苏芩发现,只有在欺负人时,这人才会将视线落到她身上。即使,那视线让人很不舒服,但苏芩却还是义无反顾的继续蹉跎陆霁斐。 若是知晓日后这人会出息成现在模样,她就……少欺负一些了。 想到小时被自己欺负的惨兮兮,却因为寄人篱下而只能忍气吞声的陆霁斐,苏芩心虚的绞着一双白嫩小手,气焰渐熄。 罢了,本就是自个儿的错,不管这厮想要什么,自个儿答应就好了,也算是还他小时的债了。 苏芩抬眸,偷觑男人一眼。 男人靠在炕上,没动,摩挲着手炉的动作渐缓慢。白皙指腹落在那株蒹葭上,轻蹭,慢捻。 “我要你,给我做妾。”男人说话时,眸色暗深如潭,眼底压着波涛汹涌。 苏芩呼吸一滞,一脸呆目。 这人方才,说了什么? 要她给他做妾?多大脸啊! …… 苏芩气呼呼的回去了,临走时还赏了陆霁斐一杯茶水。 男人坐在炕上,温热的茶水湿漉漉的顺着他俊美白皙的面容往下淌。滑过眉眼、挺峰、唇角,最后汇聚在瘦削的面颊下颚处,浸湿了衣襟,就连绸裤上都晕开一大片暗渍。 戴着白玉冠的束发上沾着茶叶渣子,鲜嫩的茶叶舒卷着边缘,贴在男人的肌肤上,发丝里,柔软清香。 大丫鬟蒹葭打了帘子进来,看到这副狼狈模样的陆霁斐,当即面色大变,赶紧抽出绣帕欲替他擦拭。 “不必。”男人抬手,止住蒹葭的动作,随意抹了一把脸,然后踢开脚下的铜炉起身,走至雕漆椅旁。 茶案上,置着那碗温奶。白玉碗里只剩下一点浅浅的奶白底,有少许玫瑰卤子粘在碗内,颜色艳媚。但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印在白玉碗边缘的一点红唇印子。 口脂的颜色不深,浅浅印出两个月芽状唇印。陆霁斐伸手,白皙指腹触到那点唇脂,染在指尖,然后收回手,缓慢将其放入口中。 细薄唇轻抿。口脂的味道并没有那么好吃,但男人却吃的尤其回味缓慢。他半阖着眼,鼻息间充斥着一股甜腻的熏香味,混合着奶香,让人欲罢不能。 陆霁斐想起先前在苏芩身上闻到的那股子香甜味,与这奶香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么大的人了,身上居然还透着一股子奶香。 男人嗤笑一声,转身,出了耳房。 蒹葭赶紧从屏风后取了大氅,紧随其后。 男人上至阁楼,脚步略快。他站在三楼,遥遥看到角门处驶出一辆青绸马车。马已经很老,驶的很慢,马车前挂着的那盏风灯晃悠悠的晕出一层光渍,行驶在宽大街道之上。 晚风呼啸,溯风绵雪。 陆霁斐几乎都能想象,坐在马车里头的小姑娘,该是何等一副臊怒风情。 …… 苏芩被气的憋红了一张瓷白小脸,坐在马车里,猛灌茶水。 小姑娘仰着粉颈,青白茶水从唇角沁出,顺着白腻肌肤往下滑,落入领内,稍浸湿衣襟,衬出一片暗色,引人浮想联翩。 红拂面色一红,立时取了帕子,替苏芩垫在胸前。 苏芩的颜色,即使是相处多年的红拂和绿芜,有时都会看痴了。 “姑娘……”红拂犹豫着道:“您这是怎么了?” 苏芩没有接话,只鼓着一张脸吃完了茶,然后吩咐马车去夏府。 马车辘辘拐了弯,站在阁楼上的陆霁斐唇角下压,面色一瞬阴鸷。 当夏达听到苏芩来府的消息时,先是喜,后是忧。他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郴王,从书房出去,立在廊下整理了一番衣饰外貌,觉得不妥帖,又吩咐丫鬟去取了靶镜来,端端正正收拾好了,这才急匆匆至角门处,将苏芩迎了进来。 “惟仲哥哥。”苏芩委屈的噘着小嘴,声音软软的透着委屈。 “怎么了,芩妹妹?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夏达急道。 苏芩皱着一张小脸,眼眶红红的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委屈的,那软腻的声音透着哭腔,直酥到了人心坎里。 夏达一脸心疼的替苏芩披上大氅,将人带至主屋大炕上。 苏芩捂着暖烘烘的手炉,气呼呼的哼道:“那陆霁斐太不是个东西了,我不过就是去寻他借些银子,他便要我给他做妾,真是多大脸。” “什么?”夏达面色一白,而后是不可抑制的怒气和担忧。“芩妹妹,你没有答应他吧?” “我怎么可能应他。”苏芩跺了跺小脚,依旧气的厉害。 夏达面色一喜,道:“芩妹妹缺多少银钱,只管与我说。” “我缺三千两银子。”苏芩立时道。 “好,我去给芩妹妹取。”夏达话罢,便赶紧出了主屋。 苏芩捧着手炉,心中缓下一口气。果然是早该来夏府的,去陆霁斐那处寻什么晦气呀。 这头,夏达穿过连廊,要去账房支银子,却在垂花门处碰到了郴王。 “王爷。”夏达止步,拱手作揖。 郴王穿常服,立在红纱笼灯下,身形被拉的很长。他的脸半隐在暗色里,说话时透着股压抑的阴沉感。“惟仲与表妹说什么了?” “这……”夏达犹豫片刻后道:“是陆霁斐,说要纳芩妹妹为妾。” 郴王面色一变,心中先是涌起不可言状的愤怒,而后心思一转,面色渐沉静下来。 “惟仲,你觉得陆霁斐此人如何?” 夏达想了想,而后惭愧道:“才情皆在下官之上,手段雷霆,非常人能及。” 郴王负手于后,仰头看天,身后是窸窣而落的大雪。“这样的人,要娶一个人做妾,会是什么意思呢?” 夏达一愣,有些不明白郴王的意思,“王爷……” “惟仲,咱们安插在陆霁斐身边的人,不是鸟无音讯,便是平白暴毙。如今这机会,咱们可不能白白让它溜走了。”即使尚不知道陆霁斐此人到底意欲何为,只要有一线机会,郴王都不愿放弃。 夏达终于明白郴王的意思。他白着一张脸,呐呐道:“王爷,可,可是芩妹妹她……”这教他怎么舍得。 “本王也舍不得。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表妹生的好,那陆霁斐也是男人,看中了表妹实属正常。”说到这里,郴王嗤笑一声,满面不屑。 他还当那陆霁斐真是刀枪不入,原来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