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 范依依叹了口气,“其实春生姐蛮可怜的。” 她走到电视机前蹲下身,打开最下面一排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报纸。 “你看看这篇报道。” 她递给吴笑慈。 吴笑慈看了一眼日期,是三年前的报纸。 而范依依让她看的,是社会版面占据了一半篇幅的一篇新闻报道。 题目是《恩将仇报,丈夫资助的学生最后竟成了婚姻的搅碎机!》 她耐着性子看下去,发现这篇报道里面的主人公的经历竟然并不陌生。 “......范女士称,几年前丈夫陈先生无意间关注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他对这个案子的处理非常感兴趣,并且在得知该案还有一个小女孩幸存之后,主动提出要见一见该女孩。一家人从山原市赶到小村中见到该女孩时,该女孩的坚强和自立给了三人很深的印象,陈先生当场决定要出钱资助女孩的学业,并且还说出把她接到自己家住的想法。 次年三月,在办好一切资助手续之后,范女士将女孩接回家中。起初范女士一家三口和女孩的相处还比较和谐,可是后来范女士渐渐发现,随着女孩考上大学,陈先生每隔一两个星期就会消失两三天。范女士几次询问陈先生未果,最后被逼无奈,只能自己偷偷跟踪陈先生。也就是在那次,范女士发现,原来陈先生每次‘失踪’,都是去女孩的大学和她偷偷‘幽会’。范女士拍下两人一起出入酒店的照片询问陈先生,陈先生却坚称这是误会。 面对记者的采访,范女士坦言自己平视对女孩视如己出,但没想到她会利用自己丈夫的同情心做出这样的事。她也想借我们报纸这个平台提醒各位想要有资助学生想法的家庭,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避免自己的善心被他人利用。” 报道虽然没有照片,但不管是从前面对女孩出身的描述,还是各方面的细节,看过相当多资料的吴笑慈在看完这篇报道之后已经非常肯定,这篇报道里那个“勾引资助人,破坏别人家庭”的女孩,就是当年的宋春生。 “应该说是幸运吧,这份报纸是个小报,看的人并不多,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春生姐在学校里也没受到什么影响。”范依依说,“但是这件事发生之后,山原那边就断了对春生姐的资助。好在春生姐成年之后一直自己打工,用自己打工的钱和奖学金撑着她和二牙的学费。” 吴笑慈双手捏着报纸的边缘,轻轻晃了晃:“那这报纸上说的事是——” “当然是假的。” 她深吸一口气,“那个姓陈的对春生姐心怀不轨,春生姐大学去外地也是为了躲他。但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骚扰春生姐一次。春生姐一直不见他,他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勾搭上了春生姐的舍友。姓陈的他老婆拍到的照片根本不是春生姐的,是那个姓陈的和她舍友的照片。” 范依依看着吴笑慈,抬手按住她的手腕,央求道,“吴姐,你是记者,你能不能把这件事报出去?”她说,“虽然这件事没有多少人记得,但春生姐这些年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我觉得她的人生从十一年前开始就在不停地陷入黑暗之中。如果能有人说明这件事的真相,虽然不会对现在的事有什么影响,但至少能让春生姐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光明的。” “我虽然很想帮你,但是——”吴笑慈斟酌片刻,“我不知道这篇报道是怎么出来的,但是我写出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对它负责任。” “你不相信我说的?”范依依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不是。”吴笑慈摇头,“相反,你给我提供的这件事非常重要。如果我调查过后,确定这件事当年确实是这个范女士诬陷宋春生,我会毫不犹豫地写篇报道为她正名,但我要提醒你的是,这篇报道不会很快出来。” “怎么不会?” 范依依愤怒地站起来,把报纸扔在地上,“你是记者,白大叔是主编,你写了稿子他同意了不就可以发出去了?就算不在报纸上,网络呢,总可以吧!” 吴笑慈平静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写呢?” 范依依愣在原地。 “网络每个人都能使用,文章每个人都能写,你为什么不写呢?”吴笑慈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双拳紧紧攥在一起,大眼睛盯着自己,眼里露出一丝茫然。 “不要把一篇报道想象得这么简单。”她从自己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本巨大的笔记本递给对面的女孩。 范依依接过来,不明就里地翻开——里面每一页都写得满满当当,本子还没写完,剩下一小半,但前面每一页的内容,都和宋春生相关。 “我从接到这个任务开始就在搜集资料。其实我找到的东西已经足够我不采访她也能写出好几本书了,但我还是来了。”吴笑慈说。 “我和白朗,我们俩两个陌生人从芜城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每一个细节都力求真实,希望自己写出的每个字都不是凭空捏造,希望可以把最真实的宋春生展现给所有人。” 范依依站在吴笑慈对面,就像一个正在听班主任训话的小学生。她咬起下唇,手里拿着那个笔记本,感觉比千斤还重。 “你可能不知道。”吴笑慈想起一件事,突然笑了笑,“我来这儿的前一天晚上通宵搜集资料写采访提纲,第二天困得要死,当时我还觉得不公平,凭什么白朗他就能什么都不准备,第二天还神清气爽。” “不过后来我知道,其实他在前一天晚上通宵整理了我写得所有报道发给宋春生,而且还用自己的职位保证,我是个负责任的记者。所以第二天我们见到宋春生的时候,她才能这么快答应我们留下。” 她低下头笑了笑,“这人也挺会对症下药的。” 就连吴笑慈本人,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的。 上午她和宋春生两个人站在土坡上眺望远处,远方的云很美,山也很翠。 吴笑慈感叹于自己竟然可以有幸和宋春生并排站在这儿看风景,脑海中突然想起那个在他们之前来的,被拒之门外的那个记者,于是问起身边的人,为什么会允许他们两个人留在这里。 然后宋春生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范依依沉默半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把本子还给吴笑慈,顺便把报纸也夹了进去。 “谢谢。”吴笑慈说。 从范依依家出来已经是傍晚。 两人后来越聊越多,范依依是个话匣子,记性也好,对不熟悉的人也不太设防,不仅把那些年宋春生的生活说了个事无巨细,还把自己的家底都快全都交代了出来。 听到的东西不少,但能用到的不多,反正吴笑慈也没事干,就权当是和新朋友聊天了,一下午的时间竟然也就这么过去。 不过美中不足的就是,在回胡二牙家的路上,吴笑慈又看到了那个棺材铺的冯老头。 这次他是一个人在路边闲逛,背着手弓着背,一瘸一拐地样子。迎面撞上吴笑慈,还朝她这边走过来,吓得她赶紧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躲开。 刚走到门口,就和里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 “你跑哪儿去了?”手臂被人抓住。 吴笑慈抬头,看到白朗紧皱的眉头。 “你......”她愣了一下,“我去范依依家了啊。”说到这儿,她想起自己包里的那张报纸,带着男人往里走,“对了我从她那儿听说了件挺重要的事儿,你跟我进来,我——” “吴笑慈。” 男人叫了他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吴笑慈回头,看到白朗严肃的脸。 “怎么了啊?”她眨眨眼,有些茫然,“有急事吗?” 男人薄唇紧抿,上前一步:“能不能麻烦你下次去哪儿的时候至少给我留张纸条?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连去哪儿给你收尸都不知道。” 男人的语气可以说是很生气了。 吴笑慈也意识到这次确实是她自己做得有些不对。 毕竟两个人一起来到陌生的村子就该相互照应,她去哪儿确实应该提前通知他一声,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杀人犯逍遥法外。 “呃......”她咬了咬下唇,“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的。” 白朗松开女人的手臂,脸色微微缓和:“我刚才语气也着急了,抱歉。” 钱甯和朱天阳都还没回来,吴笑慈就在白朗房间给他说了下午范依依告诉她的那件事。 “这倒不难。” 白朗看完报纸,轻轻放下,“等出去以后派个人去当地调查调查情况,如果属实,到时候再添进书里,出版以后也算是个正名吧。” “那你呢?”吴笑慈抬眼,“你下午和宋春生都聊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