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蓉话里带刺,覃炀不是没听出来。
这段时间她冷嘲热讽,他一直没吭声,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温婉蓉,你听好,从大局上,老子没错,懂不懂?”覃炀放下筷子,一瞬不瞬盯着她。
温婉蓉不理他,冷着脸,吃自己的。
覃炀忍了十来天,已是极限,以为早上的表现她想通了,根本不是。
鬼晓得心里又打什么坏主意。
一顿饭吃得不腥不臭。
覃炀暗骂生得贱,宋执有饭局叫他,他没去,抽空回来陪温婉蓉吃饭,结果给他吃个冷脸。
本打算一起睡个午觉再走,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
他吃完拿起马鞭走人,身后传来温婉蓉幽幽的声音,接着刚才的话说:“你没错?儿子没了,你别难过啊,快到三七了,你赶紧去买挂鞭炮,放大门口,让邻府大户都知道,你平北将军第一个儿子没了,是件喜事。”
“你他妈邪完了!老子忍你,忍出鬼!”一席话把覃炀最后一点耐心耗光,他火冒三丈开骂,光骂不解气,直接上手,也不管温婉蓉身体好不好,从屋里拉走。
“你放手!离我远点!我一会还要吃药!”温婉蓉挣扎,现在见他就烦,哪也不跟他去。
“吃药?!老子看你身体恢复好得很!”覃炀不理,把人拉出院门。
来来往往的下人看两人形势不对,赶紧去通报老太太,就怕将军跟少夫人动真格,再闹出一条人命就麻烦了。
这头有人解围,那头两人已经在抄手游廊吵得不开交。
“我不去!我说了哪也不去!你放手!你吃饱了就去枢密院干活!别在府里发疯!”温婉蓉连咬带踹,覃炀就不撒手。
他黑着脸,大力把温婉蓉往祠堂的方向拽。
“放手!”温婉蓉尖叫,奋力挣脱,调头往回跑。
“跑?!老子要你跑!”覃炀三两步追上来,直接把人扛起,两只手按住膝盖,随便温婉蓉怎么反抗。
“你就是个无耻的痞子货!武将名门怎么养出你这样泼皮无赖,混世魔王!家门不幸!国之不幸!”温婉蓉挂在他身上,开骂。
“对对,老子就是泼皮,就是魔王,就是家门不幸,国之不幸!温婉蓉,老子让你骂够!”覃炀邪火上来,“疆戎第一天怎么被老子治,忘了吧?老子今天好好跟你回忆一遍!”
“你敢!”
“看老子敢不敢!”
“你敢对我无礼,我就死在覃府!化成厉鬼夜夜来找你!”
“那最好!免得老子一人睡,闲得慌。”
“不要脸!”
“骂!接着骂!”
进入祠堂,温婉蓉刚落地,抬手就给覃炀一耳光。
覃炀没防备,结结实实被打得头一偏。
“打老子?”他舌头顶了顶被打的脸,回过神,一把揪起温婉蓉的下巴,眼底翻滚起怒气,透出危险的光,“老子真把你宠坏了,宠得敢跟老子动手。”
温婉蓉以前怕覃炀,自从孩子没了后,什么都不怕了:“打得就是你!不要脸的泼皮!你也配当爹!”
“老子让你打!”
覃炀彻底被激怒,也不管两人在什么地方,把温婉蓉按在墙上强吻,撕衣服,温婉蓉不从,拼命挣扎,狠狠咬他舌头。
舌头咬破,两人嘴里都弥漫一股血腥味。
覃炀放开她,吐口血沫子,皮笑肉不笑:“可以啊,什么反抗招式都学会了。”
温婉蓉极厌恶看着他,还嘴:“对付你这种脸皮比城墙厚的人,应该拿刀捅!”
“还想捅死老子?!”覃炀冷笑,一把拽起温婉蓉往后面耳房拖,“正好,老子还想捅人,我们到后面去看谁捅谁!”
温婉蓉知道他不干好事,一只手死死抱住堂内的柱子:“我才不去!祠堂这种地方也敢胡来!你是人吗!”
覃炀转过身,强行扒开温婉蓉胳膊,连拉带拽:“去后面让你见识见识,老子是不是人!”
两人还在扯,倏尔祠堂的门被大力推开,极严肃的声音打破僵局:“这是祠堂!你们俩在干什么!”
“祖,祖母。”覃炀先是一愣,立刻偃旗息鼓,放开温婉蓉。
“祖母!”温婉蓉像看到救星,捏紧领口躲到老太太身边。
“你们两个在屋里吵不够?还要跑到列祖列宗面前丢脸?”老太太面带愠色,扫一眼温婉蓉又看向覃炀。
“不,不敢。”覃炀人高马大,走到老太太面前缩一团。
老太太走到祠堂上座,坐下,声音洪亮:“不敢?我再不来,你们是不是准备在祠堂做点什么!”
两人都不吭声。
老太太勃然大怒:“都是当爹当娘的人!懂不懂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字的含义?跑到祠堂来胡闹!真当我老糊涂了!”
覃炀知道老太太生气,搞不好动家法,把责任拦到自己头上:“祖母,您消消气,是我带温婉蓉来的,不关她的事。”
老太太叫覃炀先去罚跪:“你这会知道护她了?刚才两人在外面又吵又闹,怎么没想到?”
转头,又看向温婉蓉,语气有些重:“不好好在屋里养身子,到处跑什么?他混账,你跟着吵?药吃好了,有劲是吗?”
温婉蓉头一次被老太太训,吸了吸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覃炀见温婉蓉红了眼,忙替她说话:“祖母,是我不好,我本来带她来祠堂说话,然后就”
“就什么?就吵架?屋里吵,府里吵,还来祠堂吵?吵给你爷爷,你爹娘看,你们夫妻相处之道?”老太太打断,转头接着训温婉蓉,“孩子没了都痛心,覃炀处理不对,你难道没错?他弹劾风波到现在没压下来,你知道这个无心之错有多大?”
“他信任你,把你带到书房,按规定他不能把那些公文带回府处理,错的源头在他,但如果没传出去,别人也不会揪住把柄对付他,你们是夫妻啊,夫妻本应同心,不是吗?”
温婉蓉点点头,忽而抑制不住大哭。
似乎憋了十来天的委屈、悲伤、痛苦,在这一刻排山倒海从内心深处涌出来,她谁都可以不在乎,但不能不在乎至爱对至爱动手
她那么爱覃炀,搏命怀那个孩子,好不容易度过危险的三个月,好不容易有盼头,好不容易觉得生活有希望,被覃炀一天全毁了。
她极爱到极狠,也是一天的时间。
这口气她忍不了,她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也想有人尊重,有人爱,想得到温暖,可为什么每次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幸福果实,差那么一点点,就从高空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温婉蓉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覃炀听不下去,过来抱她。
“跪好!”老太太没说停,谁都不准擅自行动。
覃炀没辙,把温婉蓉拉在身边,重新跪在蒲团上。
老太太没对温婉蓉心慈:“哭够了,也去跪,两人好好反省反省。”
温婉蓉边哭,边跪在覃炀旁边。
老太太起身,跟冬青说:“叫人把少夫人的药端到这里喝,两人不跪满一个时辰不准出祠堂大门。”
冬青怕温婉蓉的身体受不住,犹豫一下,想劝:“老祖宗”
老太太握紧九凤杖,神情肃穆:“什么事?”
冬青把嘴边的话咽下去,毕恭毕敬回一句,奴婢这就去办。
等一行人离开,祠堂大门重新关上,偌大的堂殿里,只剩覃炀和温婉蓉两人。
温婉蓉的哭声回荡在空空的祠堂里。
覃炀跪在旁边静静地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要不你去旁边椅子坐,我替你跪好不好?”他拉她袖子,不理,拉她手,被甩开。
“哎,你打我,你还哭?”覃炀把蒲团往温婉蓉身边挪了挪,“从小到大,除了祖母,我娘都没打过我,就你打我。”
温婉蓉心里有气:“就打你,谁要你口无遮拦!”
覃炀想绵羊变成绵羊怪,全成他的不是。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就不能宽宏大量,原谅我?”
“不想原谅你。”
“因为儿子没了?”
“对。”温婉蓉想想,别别嘴,“我小娘也没了。”
覃炀叹气,事实摆在面前,逝者已逝,复活不可能。
温婉蓉心结在此。
他能怎么办?
覃炀思忖片刻,指着一排牌位最末端空出小小位置,跟温婉蓉说:“我拉你来,是想给你看,儿子的小灵牌做好了,过两天棺材铺送来,放到祠堂里那个位置。”
温婉蓉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确实有个空位。
“你有这份心,之前为什么不忍忍?最多还有七个月就出生了,何至于要放在祠堂里供起来?”
覃炀张口结舌,他也反思过这个问题。
沉默半晌,覃炀忽然想起之前温婉蓉怀孕时问的无聊问题,现在换他问:“如果儿子和你小娘,二选一,必须选,你选谁?”
温婉蓉被问愣了,她思索好一会,摇摇头,说选不出来。
覃炀说:“算我自私,选儿子。”
温婉蓉就知道他会这么选,反问:“因为小娘跟你没关系是吗?”
覃炀毫不犹豫回答:“她跟我有没有关系,我都选儿子。”
见温婉蓉不吭声,他接着说:“你知道我爹怎么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