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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山后山是郁郁杉树林,于云雾之中映出一片浅淡的苍翠之色。杉木是造船的好木材,被伐去后留下零零散散的木桩,盛着苍苔清露,透出点点日光。

忽有几点深红浅红跃入眼帘,蜂声接踵而至,打破林间宁静。碧海青天阁养蜂,就专门栽了一片桃林做蜜源,如今正值蜜蜂劳作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被蜇得满头大包,而供弟子们练习轻功的梅花桩就钉在桃林之中,将桃林分成东西两个桃园。

宁许之自回到碧海青天阁就板着一张脸,如今和孟启之站在一起宛如两座冰雕。宁冰雕指着那一亩梅花桩道:“一个时辰,每人跑十个来回。修泽,你去看着他们。”

说罢就和孟启之走到在桃花树下的石凳上坐下,顺带摆上了黑白棋局。

因着桃树喜阳,所以这片桃林是整个后山采光最好的地方。午后的日头有些毒,给桃叶嵌上点点碎金,蜜蜂振翅,嗡嗡作响,吵得人有些心烦。陈溱在炎日下眯了眯眼,觉得这梅花桩瞧起来十分不对劲。

每个桩顶上都箍着铜皮,铜皮被无数弟子踩在脚下打磨,在阳光照耀下光亮如镜。

陈溱一脚踩上最前面的木桩,果然,打滑。

练梅花桩与练剑法不同,只能自己走,陈溱四下张望,只见鲜少有弟子能在这梅花桩上大步流星向前冲,多得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就连身法灵活的柳玉成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倒是那常向南,端的是身轻如燕,片刻功夫已经跑出一半了,而就在此时,旁边的桃花树下忽飞出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朝常向南双腿击去。

常向南在木桩上飞身一跃躲开那两枚棋子,堪堪站稳,迎面又飞来四枚,打得他膝间一屈,从木桩上摔了下去。

花树之下,宁许之正悠然地把一枚黑子下在刚刚坠落的桃花瓣上。

真狠啊,陈溱想。

众弟子们见到宁许之和孟启之的做法,走到中间时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还是难逃他们二人的激射而出的棋子,纷纷跌下去摔成狗啃泥。

而宁许之和孟启之的棋子儿像是多得丢不完一样,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仅如此,往来东西桃园之间的蜜蜂还在他们身边嗡嗡振翅,随时都会挑个看着不顺眼的幸运儿蛰一下。

陈溱显然被宁许之特别关照了,两个来回下来,脚腕和膝窝上挨了整整十二枚黑子,从那桩上摔下来了足足十五次,胳膊上腿上全是擦伤磕伤。

许是陈溱跌得太过惨烈,孟启之看着她血迹斑驳的衣裳对宁许之道:“她虽然内力浑厚,经得起摔打,但也不过刚开始练走桩,你急于求成了。”

宁许之捋了捋须道:“空炼内力却不用,练到最后也不过是个盛放内力的容器,和那装水的木桶有何区别?”

“竟是根本不会用吗?”孟启之眉头一颤。

“差不多。”宁许之摩挲着棋子道。

“如此,是要加紧了。”孟启之说着又朝陈溱膝窝丢了枚白子。顾平川此人极为执拗,既然约了十年,十年之后就必定会找上她。

陈溱跌了十多次后终于摸出些门道来,一个旋身躲了过去。

宁许之紧随其后丢了枚黑子,在陈溱尚未站稳的时候又将她打了下去。

右臂上原先流的血已经凝固了,把肌肤和衣袖黏糊糊地粘到了一起。这一摔又将衣衫从伤口处硬生生撕开,痛得她嘶的一声蹙起了眉。

宁许之对那一众弟子扬声道:“让你们练轻功不是练杂耍,底盘要轻,踏雪无痕,下盘要稳,岿然不动。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

孟启之见陈溱迟迟没有爬起来,忽皱起了眉,宁许之方才说的是练轻功的诀窍,可这丫头莫不是摔疼了、放弃了?

陈溱在思索宁许之的话。

方才她只想着怎么走、怎么躲才不会掉下去,并未深究走梅花桩的深意,这样练下去可不就是练杂耍?木桩上的铜皮打磨得那样光滑,可不就是为了让弟子们不依赖于脚下之物?

陈溱手指撑地站起身来,朝桃树下的两人望了望,而后又爬了回去。

小姑娘身量尚小,立在梅花桩上身姿却挺拔如竹,就连身上的血迹都化作了湘妃竹上点点泪斑。

这一次,她回想了一下那晚在碣石台上偶然间使出轻功的感觉,而后提气凝神,纵身一跃,稳稳地立在了前面的桩上。

“孺子可教。”孟启之眸子一亮,看着那个跌了十来次还要爬起来继续的倔强身影,又道,“十年之后那场比试,若是……”

“若是胜了,我自欣喜。”宁许之正色道,“若有不测,我定护她。”

一个时辰过后,跑完十个来回的只有常向南一人。

宁许之掸掸沾了桃花瓣的广袖,道:“没有练完的就留在这里继续,修泽继续看着。”

一众鼻青脸肿的弟子大气都不敢出。

宁许之又无不嫌弃地补充了一句:“一个时辰之内,修泽能跑二十个来回!”

师弟师妹的目光近乎灼热地望过来,谷修泽连连摆手,又摸着后脑勺,支支吾吾道:“没、没有,也不是次次都是二十个来回。”

宁许之:“有时候是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