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相府的格局实在是太怪了,旁人的喜房理应设置在里屋卧房,这活阎王倒好,竟独独将喜房设置在一处独立的阁房里。
阁房一旁便是水榭,有一片种满荷花的池子。
看着是挺好看的,但这般潮湿的屋子,这阎王住着难道不难受吗?
她慌忙将喜服披上,做出一副从外头观光归来的假象,小心翼翼踏进屋子,直到确认那活阎王还躺在地上,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拿走的东西一个个回归原样,早知晓要回来,她便不带这么多东西了,实在硌得慌。
她轻叹一声,再次回到霍桑身旁,蹲下|身顺着烛火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早在市井里她便对这位宰辅有所耳闻,他是大瑞年纪最小的宰辅,年仅十五岁便在科举获得首榜首名,更是在三年后被封了宰辅。
普通读书人用了一辈子的时间都未必能走上这条路,他只用了三年便走完了。
可谓是天赋异禀!
而且在那一年,京都发生了内乱,为了抓内党,大街上时不时上演一出自相残杀的场面,百姓苦不堪言。
那一年,她十岁。
正带着阿离四处谋生,险些饿死,有一次 ,更是险些死在了一场自相残杀的闹剧里。
好在内乱很快便平息了,新帝刚登基,便举行了科考,为了防止有残余内党混入,当时的题是迄今为止最难的。
她记得当年她带着阿离路过学塾,整日里听着那些学子们怨声载道,还有人嚷嚷着恐怕这辈子都考不上功名云云。
谁想,那首榜首名竟被眼前这人给夺了去。
如此这般细细一看,他倒是没有活动着的时候阴冷了,浓密的睫羽随着平稳的呼吸而微微抖动着,看着像是一只飞腾着的蝶翅。
鼻梁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高挺,再加上他那如刀削般的下巴,乍一看还真的如丝织坊里的姐妹们形容的檀郎一般。
好看。
她长这么大,除了会看账本识不得几个字,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形容长这么好看的男子。
除了好看,那也只能是,好好看。
此时,那位好看的男人眼珠微微一动,吓得她赶紧站了起来,后退了好几步后,险些跌落在一旁的坐席上。
分量那么足的蒙汗药,他少说要睡好几日,怎么此时他看着像是要醒转的迹象?
难道,她的蒙汗药里,被掺了假药?
一阵凉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惹得她浑身一哆嗦,她搓了搓手臂,缓了一会儿。
再看向他时,她突然明白了,或许是因为他躺在地上,受凉了。
罢了,看在他如今这般安静讨喜,又这般好看的份上,杨幼娘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将他扶上床榻再说。
自小生活在市井,她什么活儿没干过?虽然是个大男人,她此刻气力也已经恢复,扶一扶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看他这般高大威猛,身子骨似乎比寻常这般体型的男子要轻许多。
当日给梁师父送行,她多喝了几杯,将前来送行的江郎君误认为梁师父抱起来过,江郎君与这霍阎王体型相当,她记得清楚,也非这般体重啊。
这男人还真是奇怪。
好容易将他扶上了床榻,院子外头的动静也渐渐小了些,也不知是哪个笨贼,会在相爷大婚之日来偷盗。
就相府这巨丑无比的布局,他能偷盗成功,也该有门路出去才行啊!
果真是个笨贼。
时候不早,外头也安静了,无尽的困意袭来,她看了一眼被霍桑完全占满的床榻,轻叹了一声。
罢了,今夜也只能睡地上了。
好在这喜房里什么都不缺,她随便拿了几床被褥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卸掉所有的钗环,终于能够舒舒服服的躺下了。
反正这里不过是暂时的居所,等到明日,她在想法子逃脱吧。
思及此,她看了一眼被她送回来的那些宝贝,有些不舍得闭上了眼。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觉她睡得特别的踏实,就连那躺在床榻上的人早已不见了她都没有任何察觉。
她猛地起身,这一幕彻底让她清醒了过来,那蒙汗药明明能让那阎王睡好几日的!怎地才第二日,他便不见了?
难道那蒙汗药里真的掺了假?
亏了!真的是大大的亏了!
那天杀的卖家!下回她再也不去光顾了!
此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稳健的脚步声,红芷的声音传来,“夫人,都日晒三竿了,该起了。”
听这动静,她似是要开门。
她浑身一激灵,顿时从地上起来,可还未来得及收拾,门被打开了。
眼见地上一片狼藉,红芷也是一愣,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常态,“二娘,赶快洗漱用膳吧。”
她尴尬一笑,正想要解释,却听红芷道,“相爷吩咐,二娘恐患有离魂症,今后卧室的地上,都会铺一床地铺。”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二娘,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离魂症?这活阎王眼睛不好使还是脑袋不好使?到底哪里看出她有离魂症了?昨儿还夸他天赋异禀呢!
但她想了想,目下这种境况,她确实也只能用离魂症来解释。
于是她耸了耸肩,“新婚之夜,孤男寡女,还能发生何事?”
这没羞没臊的一句话又是让红芷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她紧紧蹙起眉头,道,“二娘,还请慎言。”
她暗笑一声,起身洗漱,“霍宰辅呢?”
“相爷一大早出府公干,留下话来,说是晚些才归。”
正好!当真是打瞌睡的捡了个枕头,过河碰上摆渡的,刚断了篙子又得了浆,天赐良机!
她瞥了一眼满屋子的民脂民膏,强烈按压下那股快要得到自由的激动心情,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