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宥一直有一个未解之谜,他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他父亲?
从他懂事起,他印象中的父亲便是一个浑身充斥着酒气的男人。
他粗鄙、暴力、就像一座山,即使只有阴影投下,也让他和母亲喘不过气。
无数个夜晚,伴随他入眠的都是沉重的拳头落在肉/体上的声音,还有母亲努力克制的痛苦的呻/吟。
但无论被打的再惨,在他面前,母亲总是将所有痛苦藏起,温柔地抱着他,低声不知是在宽慰他还是自己,“小宥,快点长大吧,等你长大,一切就好了。”
程宥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大人的事情,却和他扯了关系。
他只知道,他厌恶极了那个男人。
还小的时候,母亲挨打时,他会忍不住冲出去挡在母亲面前,想替她承担。
可是每每都反被她抱进怀里。
他无法挣脱,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黑暗,和耳边永无休止的,拳头落下的声音。
再后来,他长大了一些,懂得了什么是家庭,什么是婚姻。
放学时,他看到同桌的父母来接他,牵着他的手,向远处走去。一家三口的脸上都带着笑,显得那么幸福开心。
但他回到家,却只有黑黢黢的屋子和浑身酒气的父亲。
程宥只觉得有些割裂,他有些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家庭?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看着那么幸福开心?有人却只能在黑暗中瑀瑀独行?
再大些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在男人耍酒疯时上冲过去保护母亲。
哪怕每次都被一起打得鲜血淋淋。
母亲哭着给他擦药时,他会抬手给母亲擦干眼泪,然后一脸冷静地劝她离婚。
可他母亲只是低头抱住他,无力地摇头。很快,泪水便打湿了他的前襟。
为什么不离婚啊?
他无数次发问,但母亲回答他的只有哭泣。
他逐渐长大,心中的愤怒烧成了火,在他心里越来越旺。
他自以为有了力量,对母亲的懦弱忍耐感到鄙夷。
他开始觉得母亲活该,冷眼旁观着一场场暴力。
他希望总有一次,母亲可以被打醒,然后和他离婚,他们一起逃离。
如他所愿,他真的等到了母亲反抗的那一天。
却没想到会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
那日,母亲回到家,父亲和往常一样喝了酒瘫倒在沙发上。
一看见母亲,他就像看见羊羔的饿狼,猛地从沙发上站起。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摔在地上。
接着不顾她的反对,对她实施了侵犯。
母亲拼命抵抗,却终究不敌男人的力气。
“起来!别装了,我饿了,快起来做饭。”男人起身,像踢一堆垃圾一样踢着女人。
可是女人却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反应。
男人这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开始叫女人的名字,“王云柔,起来!王云柔?”
程宥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他看着男人跪在地上拼命摇晃着母亲的身体。
看见母亲毫无反应地躺在地上,地上淌着一片一片鲜红的血迹。
“呕。”
他只觉得一片翻江倒海,猛地弯下腰呕吐起来。
他抬起头时,看见了对面墙上镜子中映出的自己。
眼中布满红血丝,眼球凸起,眼底冰冷一片,满是杀意。
他的母亲被送到了医院。
程宥这才知道,原来那滩血迹代表着一个已经逝去的生命。
他原本应该有一个妹妹的。
可是她还未出生便已死去。
死在了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手里。
他第一次见母亲这么勇敢,将手边的一切砸向男人,疯了一般嘶吼道:“离婚!我要和你离婚!滚开!我要和你离婚!”
男人摁灭手中的烟,看着母亲的眼神像地狱里的恶鬼,“不可能。王云柔,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我绝不可能和你离婚。”
“啊啊啊啊啊!”母亲把头埋进被子里尖叫,嗓子里喊破也不肯停下来一秒。
出院后,母亲铁了心要和男人离婚。
男人愈暴躁,听见一次便打一次母亲。
母亲再也无法忍受,趁男人不在收拾了行李要带程宥走。
但出门时,却正好碰到了回家的男人。
他从未见过男人那般暴怒的样子。
每一拳下去都好像想要了母亲的命。
程宥想上前保护母亲,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样的勇气。
最后还是母亲保护了他,把他锁进了房间里。
他透过门缝,看到菜刀挥舞又落下。
他看到了程嘉寓的眼睛。
眼中布满红血丝,眼球凸起,眼神冰冷又疯狂,满是杀意。
那是,杀人犯的眼睛。
杀人犯,是他的父亲。
这是他一辈子也洗不掉的罪名。
他越是逃避,越是被人提起。
小孩儿嘴上言明,大人眼神传递。
他是杀人犯的儿子,他父亲是杀人犯,他母亲被他父亲所杀。
杀人犯的儿子,也会是杀人犯吧。
不是。
程宥想要反驳,可是午夜梦回,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而那些梦,无一例外,都是他在用各种方法杀死他的父亲。
他厌恶暴力。
可是基因这东西却真的说不清,他敏感,易怒,遇事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
所有人都说他是一条疯狗,迟早堕落成社会败类,废物人渣。
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他开始不敢照镜子,每看一次,都觉得他与那杀人犯又像了几分。
尤其是眼神。
大概真的就是龙生龙,凤生凤,杀人犯的儿子生出另一个杀人犯。
他大概迟早在一次打架或者火拼中失手,然后被关进去,杀了那个男人。
杀人犯杀了杀人犯。
杀人犯的罪孽,就由他儿子来了结。
可是,就在他彻底坠下去时,有人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