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阿梅看起来比张瑞锦要好多了,至少面貌尚能入眼。她也是披头散发,浑身狼狈的模样,坐在车子里一直在发抖,看起来极其的紧张恐惧。
不论沈绥如何去与她搭话,她都仿佛置若罔闻,只是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模样,根本不能沟通。沈绥没有再于她身上耗费时间,她跳下了第一辆囚车。等第二辆囚车驶过来时,她跳了上去。
第二辆囚车上关着两个发髻散乱的青年男子,皮肤黝黑,胡子拉渣,形容憔悴。沈绥在船上见过他们,知道他们是周大的次子周进与周三的儿子周钟。看来,最后一辆囚车上关着的就是周大的长子周茂了。
周进和周钟的状态比阿梅要好许多,看起来虽然心如死灰,但好歹还能保持神志清醒。不过,他们所知不多,沈绥询问的关于周大在京畿服役时遇到了什么人,他们并不清楚,因为周大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他们只知道,周大迷信于一位“圣女”,这个圣女就在京畿一带活动。问他们是什么圣女,具体在传扬一些什么教义,他们又说不清了。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周茂了。他是周大的长子,想来与周大的交流应当比较多。
但是就当沈绥跳上周茂的囚车时,忽的有意外状况出现。
彼时车马队行至一处夹道之中,道旁两侧都是茂密的树林。忽的从道路右侧有一物电射而来,直直刺向坐在第一辆囚车之中的张瑞锦。沈绥瞪大双眼,反应奇快,袖中一物抛射而出,笔直打向那突刺而来的东西。只听半空中“叮”的一声,沈绥看到一只模样古怪的匕刃落在了地上。
东瀛手里剑?沈绥看清那暗袭之物,登时吃了一惊。
不及反应,又连续有两只手里剑射向第二辆囚车。
她眉目冷峻,周身威势暴涨,插在后腰的雪刀“锵”的一声,被她反手引出鞘,刀身在朝阳中绽放出耀目的光芒,晃了一下手里剑来的方向。对方似乎被刀芒晃了眼,一时间被迫断了偷袭,沈绥拔刀时,人也同步跃出第三辆囚车,以惊人的速度跃向第二辆囚车,单手一扯,身上裘氅已经被她呼啸抛出,一卷,将那两只手里剑挡了下来。
这个时候,队伍里的人才反应过来。那为首的府兵校尉大喊:
“有人劫囚!列队防御!!”
他喊这句话时,沈绥已咬住自己的左手食指,吹出一声异常刺耳的尖哨声。那声音居然让在场所有人耳膜难以承受,下意识捂住双耳,面现痛苦。
吹完尖哨,沈绥运气大喊:
“跑!!!”
忽陀第一个反应过来,一马鞭就抽在了身旁府兵校尉的马身上,马儿吃痛,扬蹄嘶鸣,然后带着府兵校尉迅速撒蹄奔去。
与此同时,忽陀拨马回头,往沈绥身旁跑,一边跑一边抽打马鞭,促使整个囚车队伍开始向前狂奔。大约官兵也考虑到了机动性,送囚的府兵都是骑兵,没有步兵,真是万幸。
“大郎!上马!”
忽陀伸出了手,沈绥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借力纵身一跃,骑跨在了他的背后,随着忽陀催马向前,她忽的夹住马腹,整个人倾身而下,伸手一探,轻轻松松就拾起了地上两件物品。一件是她那件裘氅,其内包裹着两只手里剑,还有一个是她当时情急之下抛出去的东西,那是她的巡官令牌。
拾起东西,她以最快的速度解开团成一团的裘氅,戴着皮手套的手取出那两只手里剑,然后重新披上裘氅。将自己的巡官令收好,她咬住自己的雪刀柄,腾出双手扶住忽陀肩膀,腰腹一用力,“呵”的一声纵身跃起,单脚一蹬马背,飘然旋身,衣袂翻飞,从忽陀的马背跃上了就奔跑在一侧的空着的那匹属于自己的马。忽陀很有默契地将缰绳抛给她,她抓过,右手持刀,左手持缰,大喝一声:
“驾!”
座下马儿四蹄翻飞,加速奔去。身后的密林之中,已经传来了大片鸟鸣喧嚣之声,混杂着翅膀扑棱的声响,黑压压一大片鸟群正从林中飞向天空,向他们这里急掠而来。
这是沈绥的那声极其刺耳的尖哨引起的鸟群暴/动,听说这一招叫做“百鸟朝凤”,忽陀也只是听说过,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因为沈绥绝难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除却密林中鸟雀的暴/动,还有其他的动静。忽陀看到了有几个影子快速在密林中穿梭,正在追逐他们。密林掩饰着他们的身份,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但无疑他们的目的是杀死那几个囚犯,他们极度危险。
沈绥此刻已经纵马赶上了最后一辆囚车,而囚车队即将驶出密林夹道,道路开始向上,他们在上坡,忽陀记得前方路旁是一处悬崖高地。
他忽的意识到不好,那里可能有埋伏!
他意识到的事情,沈绥显然也早已察觉到了。忽陀看见她手腕一翻,仿佛先觉了一般,将方才敌方抛来的手里剑丢了出去。那手里剑呼啸着,“咻”地一声劈断了一只从山崖之上射来的暗箭。
但是紧接着山崖之上,一个黑色的身影窜出,那身影一身暗黑劲装,从头包裹到脚,根本看不清模样。他身材中等,背后背着巨大的箭壶,手中一张大弓,却好似无负重一般,竟然沿着倾斜的山崖急速奔跑。边跑边探手入箭壶,连着取出三箭,急速连射,每一箭都各瞄准一辆囚车。箭矢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方向精准得可怕,并且几乎同时抵达每一辆囚车。
好厉害的神箭手!忽陀惊得屏住呼吸。
沈绥这时动了,手中雪刀直接被她抛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悍然的弧光,旋转闪烁,打着旋以无可匹敌的姿态一连斩断了三根箭矢。然后沈绥手腕一翻,将最后那一只手里剑冲那弓箭手射了出去。
呼啸中,雪刀“噌”地扎入土地之中,刀身“嗡嗡”颤抖。
手里剑则以惊人的、无可阻挡的速度直接打在弓箭手的左臂之上,那弓箭手从山坡之上滚了下来。但是从始至终,一个音节都未能发出。
同一时间,沈绥拨马绕到囚车外侧,伸手一探,带出扎在地面中的雪刀。
天空中的鸟群已经追了上来,而恰逢此时,山坡之上开始有无数弩.箭组成了箭雨爆射而出。铺天盖地,让人无比惊骇。
“小心箭!”忽陀大喊。
沈绥已然再打呼哨,鸟群全部俯冲而下,将囚车队伍笼罩。
箭雨强劲地扫过,但大部分都被鸟群阻挡了下来。鸟儿凄惨的鸣叫四起,震耳欲聋,周身全是鸟羽纷飞,白日恍若瞬间变作暗夜,血羽遮天蔽日。囚车队伍之中,那些府兵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皆以为末日到来,骇得面无人色。伏在马上闷头向前冲,根本不敢抬头。
但是,依旧有一小部分弩.箭射入了囚车队伍中。忽陀拔出了腰间弯刀,随着沈绥的雪刀不断劈开射来的箭矢,但是其余的府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不断有人中箭,被强力的箭矢射下马去,有的落马后被马蹄踩踏,当场死去,有的被车轮碾压,碾断手脚,一时之间,囚车队伍折损了近一半的人马。
最糟糕的是,驾驶第三辆囚车的车夫中箭落车,那马车现下无人驾驶,受惊的马儿正带着囚车不断偏离队伍。
“忽陀,牵马!”沈绥道。
忽陀立刻会意,他驾马与沈绥的坐骑不断接近,而沈绥的坐骑正在不断与第三辆囚车接近。
时机一到,沈绥立刻将缰绳抛向忽陀,下一瞬她就纵身跃起,敏捷地跳上了第三辆囚车。她双足分立,站在车辕上,抓住缰绳控制住囚车,引导囚车跟着队伍向前。
忽的,不详的预感在沈绥心中升起,她凝眸向前看,随即心中大惊,大吼出声:
“绊马索!!!”
然而迟了……沈绥看到最前方领队的府兵校尉突然间矮了下去,马儿的凄惨嘶鸣随即响起,就知道一切都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