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里。
关姑姑捧着那三卷经文给太后看。
一股血气又涌上来。
太后几乎干呕。
“太后,这三卷经文要收到哪个柜子里?”
“焚了。”太后闭目,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
慈宁宫里,升起一股子浓烟,铜盆里,是田令月摘抄的经文。
太后是理佛的人,崇尚良善少血光之灾。这血糊糊的经文,太后实在喜欢不起来。
“太后收了这经文,也全了田秀女的面子。”关姑姑给太后捶着背:“只是田秀女会错了意,以为用血写经文,太后会喜欢。”
“虽然哀家并不喜欢这经文,也不管她是真惦记着哀家还是假惦记着哀家,但在菊花宴上,她恭恭敬敬奉上经文,后宫妃嫔皆在,哀家便只能说她的好,不然以后哪个妃嫔还敢对哀家好?”
“太后说的极是,不过田秀女这是抢了卫贵人的风头了,不然今晚侍寝的得是卫贵人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听到皇后的声音传来:“咳咳咳好呛得慌,盆里烧的什么,冒这么老大烟。”
卫昭宁跟在皇后身后,默不作声,只是偷偷拿手帕掩了掩鼻子。
关姑姑端来了果子,皇后远远坐着吃起来。
卫昭宁坐在太后左边儿,先给太后递了个果子。
太后接了果子,细细的吃完了,见卫昭宁不说话,便道:“今儿委屈你了。”
“太后知道我的委屈,我便不委屈。”
“你真是个懂事的了孩子。这次是个意外,本以为是你侍寝的,不曾想田秀女她不过来日方长,你有这般才艺,又是卫家的女儿,自然是差不了的。”
“谢太后。”
长乐宫。
宫女去打探了消息,果然见田令月去了太和宫。
“连杜常在都吃瘪了,奴婢看的真真的,是田秀女去侍寝了。”
“她倒有些本事。”孟玉珠拿金叉扎了块点心:“这样的人,如果收为已用,倒也省了本宫出去得罪人,也能为本宫的左膀右臂。”
“可是娘娘,她狠起来对自己都下手,娘娘不怕她不服管教?”
“怕什么,她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她还能跳出我的手掌心吗?”
太和宫。
皇上有些没精神。
如果是别人侍寝,皇上尚能应付。
田令月,皇上本来对她印象是不深的,今儿见了她写出来的那些血迹斑斑的字,皇上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田令月的目的达到了。
她来侍寝了。
怕皇上反悔似的,田令月一进卧房,就开始脱衣裳。
她穿的单薄而素净,先是拆了高髻,取下发间的淡青色菊花,而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妆花锦的素衣,银丝盘扣,解开一粒,便能看到她雪白的颈子。
她坐在床边,就这样安静地解衣裳。
皇上走到屏风的另一侧去了:“田令月,你不必这样。虽然是你侍寝,但有时候侍寝也不是直接解衣裳的。”
田令月的手停在了半空。
过了一会儿,田令月接着解起了银扣:“皇上,敬事房的太监还在外头记档,教引嬷嬷也在外头候着。奴婢哪里伺候的不好,可以改,还请皇上不要动气。”
“朕没有动气。”
“那皇上请安歇吧,奴婢给皇上宽衣。”
隔着屏风,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皇上生怕田令月捉他过去,脱他的衣裳。
这一晚他真的没想让田令月侍寝,他也是人,也不能天天召幸妃嫔,也得有歇着的时候。
皇上也不是生产队的驴,能一直拉磨。
但田令月明显有点上头,或许是机会难得。
皇上贴着屏风道:“田秀女,朕让你来,不是为了……朕是想告诉你,你对太后一片孝心,明日,朕封你为田答应。”
“谢皇上。”田令月流下泪来。
“这几天抄经你也累了,今晚你回去早点歇着吧。晋封的事,明日一早高让会去永福殿宣旨。”
“皇上,奴婢还有个请求.”
“你说。”
“请皇上让奴婢搬出永福殿。”
“搬出永福殿?”皇上有些疑惑,永福殿一向和睦,永福殿那两个跟田令月看起来关系还不错,难道是闹崩了?
皇上吃瓜心起,撩起月色织金澜衫临窗坐下:“为何要搬?”
“奴婢想离皇上近一点儿。这是奴婢的私心。”
这话,听起来像假话,细品也不真。
当然,宫里也没几个女人敢跟皇上说真心话。
皇上想了想道:“你想搬去哪住?”
“奴婢想搬去长乐宫,住长乐宫偏殿。”
长乐宫是孟玉珠所居的宫殿,孟玉珠骄横,乌鸦从长乐宫门口飞过都要因为长了两个翅膀被扇两巴掌,更别提宫人了,宫里的人躲着孟玉珠还来不及,从未有人主动要求去长乐宫住的。
“你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
既然田令月想好了,反正孟玉珠的长乐宫好几进的院子,偏殿也有空余,那就让她搬过去好了。
田令月匍匐在地上给皇上磕头:“皇上隆恩,奴婢伺候您安置。”
“不必了,你也累了,回去吧。”
外头的记档太监低头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本子,有些无奈。
教引嬷嬷经验丰富,只是跪在那儿静静地听。
高让抱着拂尘打了个呵欠。
敬事房太监看看天色,不早了。远处的天早已看不清颜色。
刮了一个多时辰的风,天愈发冷了。
长长的回廊远远近近挂着那么些鹅黄色八角宫灯,一个个摇曳的像鸭蛋黄。
不知何时,天际有冰凉的东西飘下来,因为天黑,倒也看不清,抬头看看鹅黄的宫灯,才发现是北风卷着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白色的,一片一片,有的贴在宫灯上,很快融化,宫灯慢慢就潮湿起来,有的落在青石地砖上,因为雪薄,青石地砖上的雪片来不及堆积,也很快融化殆尽。落在十几丈远的守夜太监袍子上的雪花也化了,新的雪花又落下一层。
红墙绿瓦,宫院深深,夜里格外寂静。
这一年的雪来得早些,或许是天气突然变冷的缘故。
高让又打了个呵欠。
敬事房太监面有难色:“皇上好像睡了,今儿该如何记档?”
教引嬷嬷温和道:“皇上累了一天,跟妃嫔说说话就睡了,也属正常。”
高让点头:“嬷嬷说的很是,皇上这一天啊,又是批阅奏折,又是参加菊花宴,可是不轻松。”
几个人小声说了几句,就听到太和宫的门“吱——”一声开了。
一股鳄梨香味儿夹着炭火的余温扑了出来。
淡若菊花的田令月从太和宫里走了出来。
殿外的几个人一愣。
时候不早了,外头还下着雪,太和宫里皇上大概已经安置了,怎么田令月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