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让乖觉:“田秀女,外头落雪了,您是有什么需要吗?”
“今儿晚上我在殿外守着皇上。”
田令月已出寝殿,记档太监跟教引嬷嬷便先撤了。
高让守着太和宫的门,恭恭敬敬站在灯影里。
夜里的雪更大了。
之前小小的雪片不到半个时辰,就变得鹅毛一般,裹着北风,纷纷扬扬落下来。又密又冷。
宫灯被扑的湿漉漉,太和宫的青石地砖上开始积雪,十几丈远的守夜太监袍子上也开始积雪了。
田令月一句话也不说,就跪倒在高让对面。
太监守夜是不必跪的,站着即可。
可田令月直接跪下了,高让也不敢站着,只能跪到冰凉的青石地砖上。
风雪夜,地砖凉的厉害。
高让这个从小就伺候皇上的太监,也冻得咬了咬牙关。
田令月一个弱小的女子,跪得端端正正,一声不吭。
一夜的雪。
次日天亮,太和宫的雪已经没人鞋袜。
扫洒的宫女开始扫雪了,又有宫女进殿来添炭火。
田令月冻得嘴唇发白,几乎昏厥。
“小主,这——”高让有些为难:“您等着,我进去给您通传一声。”
“不必了,谢高公公好意,我先回去了。”田令月扶着柱子站起身,稳了稳精神,走下一级一级的台阶。
太和宫里,高让小心翼翼的给皇上系扣子。
紫金雕花炉里的红萝炭烧得正旺,房内热气腾腾,宫女将东边两扇窗户打开,又添了些鳄梨香。
香气氤氲,压了外头的雪气。
房外已经是银装素裹了。
隔着打开的两扇窗,看外头的宫殿,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高让给皇上系好了扣子,又给皇上系上香包。
皇上理了理衣袖:“晨起时你在跟谁说话,好像是个女人。”
“奴才在跟田小主说话。”
“哪个田小主?”
“永福殿的田秀女。”
皇上有些错愕,明明昨晚上已经让田令月回永福殿了,难道她没回去?
“她在殿外守了一夜?”
“是。田小主在殿外跪了一夜,晨起皇上醒了她才回去。”
这个女人。
皇上突然有点看不透了。
菊花宴上,她获得了太后的青目,从而曲线救国,成功进了太和宫的门。
皇上虽表面没说什么,但也不喜欢太急功近利的女人。田令月表面孝敬太后,无非是想皇上对她刮目相看,搭建她接近皇上的桥梁。
皇上便顺了她的意,准备赏她一个答应的位分。
这个女人竟然在殿外冒着严寒跪了一夜。
先是割手抄经,后是风雪夜跪足一晚,她对自己挺狠的。
一时间皇上竟不知如何评价她了。
“你觉得田令月如何?”皇上问高让。
高让实际上跟皇上一个想法。但他不敢胡说:“皇上,奴才觉得田小主很喜欢您吧。”
不敢胡说,只能瞎说。
皇上叹了口气:“你觉得是这样吗?”
“奴才也是瞎琢磨的。”
正说着话,太后来了。
往常都是皇上早朝后去给太后请安,这日雪大,没想到太后来得这样早。
皇上忙将东暖阁收拾了一下,又让高让捧来暖炉放在太后脚下。
太后给关姑姑使了个眼色,关姑姑便将炖好的姜汤呈了上来。
太后怕皇上冷,又是今年的头一场雪,所以特意吩咐关姑姑炖了姜汤,想着赶在皇上早朝前让他喝一碗,驱驱寒气,暖暖身子。
皇上打开盖碗,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好将盖碗又放回去。
一看气氛不对,高让赶紧给太后奉茶。
太后看也没看。
“太后一路辛苦,这么大的雪,何苦跑这一趟。”
太后握着佛珠道:“哀家坐着肩舆,有何妨碍,有些人就可怜了。”
“太后是说?”
“刚才哀家来太和宫的路上,遇见了昨晚侍寝的田令月。细问之下,哀家才知道她在太和宫殿外跪了一夜,她犯了什么错,皇上罚她跪一夜,难道是她给哀家抄了经文,落了皇上?”
原来是太后遇见了田令月。
“田秀女没有犯错,都是误会。“
“哀家瞧着她可怜的很。跪了一夜,腿都软了,这样冷的天,她穿的那样单薄,嘴唇都冻得发白,哀家看不下去,把给皇上的姜汤赏她喝了,简儿,先帝一直以宽仁治天下,当初先帝很喜欢你,常说你,为人宽仁,颇有他的风范,如今你怎么能这般苛待宫人?“
太后训导,皇上只有听的份。
“你不说话,是不是哀家说的话,你不服。”
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是田令月走了一步棋,把皇上给圈进去了,可眼下,皇上也只能表示:“太后,朕服。”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弄个轿撵把田秀女抬回永福殿安置?不然这么冷的天,她一步一挪的,让满宫的人看见,还不得背后议论皇上刻薄。”
太后总是为皇上的声誉着想的。
高让听了,麻溜的去开了凤鸾春恩车,出了太和宫去追田令月了。
田令月还在长长的甬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发髻上本就没什么首饰,如今更是落满了雪,像是顶着一头白发,发间那朵淡青色的菊花也被染白了。
时辰尚早,甬道上的雪还未来得及清扫,似乎天地间都是雪气。
一长窜的脚印密密麻麻。
高让亲自掀着车帘请田令月坐进去。
雪更密了。
甬道上鲜有行人,隔着纱帘,连外头的红墙也模糊起来。
田令月坐在轿撵上轻声道:“高公公,辛苦你这一趟了。”
“奴才不辛苦。“
“是皇上让你送我回永福殿的吗?”
“是。”
田令月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或许是怕被人看见,她掏出帕子,假装拂去脸上的雪。
宫墙高耸。
轿撵缓慢。
一层一层的雪压下来,天愈发冷了。
皇上:朕这个皇上做的,憋屈
太后:简儿,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