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一不确定了。想都不敢想。他实在看不穿苏星河的心,拿不准他的选择。所以写那封信的探求欲胜过求生欲。
他的重头戏还是在转魄双生上,是以假死不过是一个备选,能够让他左右摇摆的。可他突然恶毒的想到,若是真的自己死了,苏星河又会有几分介怀与伤心呢?这样一想,他倒是更坚定了想要去跳黄泉的心了。
白归一摇晃着身体往门外走去,他摸索着来到了门口,兰如令突然叫住了他,“归一,我们都等着你回来——”
白归一头也不回,伸出手摇了摇,大有一副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与凄凉。
兰如令送别了白归一,开始照顾白重九。她看着看着突然难掩悲伤,泪流满面。
七日后,苏星河离开浮图塔后的第二天,兰如令找了即将临盆的女子,同时也举行了招魂。只是,招魂失败了,白归一的鬼魂没有如约前来。兰如令黯然神伤,再也不提白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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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如令从身上掏出一张沾满血迹的符咒递给白重九。后者满脸悲戚,听的过程中数次叹息,黯然神伤。此时看到这样一张符咒突然动容,他接过来喃喃自语,“合和生死符——难怪——我醒来后已经过了十一年……”
“你已经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了。”兰如令叹气,“如果不是夜崇光的荡平震断了你的心脉,靠着着这张合和生死符,你早就该醒了。”
白重九捂着胸口,“这是归一趁我不备塞在我身上的。怪不得你说昨日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我一直以为你说归一不会回来了是骗星河让他死心的,却从来不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他真的没有回来……”
白重九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只是他的悲伤也隐忍而克制,一滴眼泪之后,就再也没有泪水了。
苏星河却与他不同,在听闻白归一自己把眼睛挖出来时就情绪崩溃了。他跌坐在地,软弱成一团,双手环着膝盖,头下垂着,伤心的无声无息,像是被世界抛弃独自躲在角落舔伤的小孩。
兰如令上前,解开他脸上蒙眼的白绢,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睛就显露出来。那双眼睛睫毛浓密纤长,微湿且颤抖,像是雨后栖息在花朵之上的蝴蝶的触角。瞳孔漆黑,黑白分明。因了水汽,眼尾有些泛红。
苏星河容貌本来清冷,可因了这样一双灿若晨星的眼睛,哭起来就有种梨花带雨般的动人风情,让人我见犹怜。
白重九看得移不开双眼,低低唤了一声,“归一……”
莫随风也感慨万千。他从来没有想到白归一的双眼竟然是自己挖出来的,而且还给了苏星河。世人皆传白归一的双眼被兰如令所毁,她未曾辩解,担了这恶毒冷血的罪名。
苏星河眼睛已然恢复,却仍旧当做目不能视的模样,又是究竟为何?
是因为得到的代价太过惨重,所以无法承受的心安理得?还是在用这个来惩罚自己?
又或者,他是难以看到这双白归一的眼睛,难以面对他,更难以面对自己吧?
兰如令让苏星河靠在自己怀中,安抚着他,“星河,放下心结吧。归一即使回来,一切也都变了——我们真是能够找到他,也就远远看着就好——”
“阿姐,心结易解,天命难逃。”苏星河的话语中有种让人不祥的心死如灰。
“什么天命?我只知道人定胜天。”
苏星河抬眼看他,细若游丝道,“归一……他是我的天定之人。”
“天定之人”?白重九与莫随风显然不明白这个无比陌生的概念。
无疑兰如令是明白的,甚至是恐惧憎恨这个称呼以及它象征着的一切的,是以脸色立刻变了,身体僵硬着很久不说话。
然后她像是瞬间回魂一样握住苏星河的手厉声质问,“他?归一?他白归一是你的……你是不是弄错了——你一定是弄错了——他如何会是你的天定之人?他怎么能……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多么希望自己弄错了。”苏星河闭上双眼,泪水终于簌簌落下,“可是他真的弹响了‘千机’。”
“不可能……不可能……这完全不可能啊——”兰如令像是魔怔一般,口中不住重复这几句话。她眼神里闪烁着偏执毁灭的光,盯着苏星河道,“一百年都未曾有天定之人现身了,好不容易你的天定之人出现了,怎么偏偏是……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还想骗我们跟着它一起疯!”
“我想放过归一的。”苏星河故作无谓一笑,“可是天命却不愿意放过我。”
“你想如母亲一样?”
苏星河垂头,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