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表姐。”夜夫人别有深意看着夜扶桑,“你这孩子忘了娘姓什么了?”
夜扶桑觉得自己这头猪终于撞树上了,他傻乎乎道,“那余宗主——”
“什么余宗主,那是你舅父。”夜夫人终于起了疑心,“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扶桑?”
“那个……那你刚才也叫他余宗主。怎么不叫兄长。”
“情儿与你年幼时素来亲近,你还装模作样来问阿娘她是谁。你都来消遣我了,我还不能礼尚往来?”
“你不会要让我们亲上加亲吧?”夜扶桑觉得自己舌头都打结了。
“你又在犯傻。情儿比你大十八岁,早就嫁作他人妇了。只是可惜你那个表姐夫短命,两年前没了,你舅父怜惜她在夫家被人冷落,于是才将她接回了家中。这不你爹做寿,你舅父与舅母就带着她来光明地散心。”
夜扶桑终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我看是迫不及待为她择婿来了。”
“行了。你这孩子惯会胡言乱语。我早就领教过了。你呀,这会子还是回去睡吧。”夜夫人摆手,“可别再乱跑了。”
夜扶桑有了这重打击也没什么消散的心思去杜蘅苑了,于是回去就睡了。
次日晚上,夜氏举办了家宴,为远道而来参加明日寿宴的远客接风洗尘。夜扶桑作为光明地的少主自然有许多人要应酬。喝得酩酊大醉被人送回了空桑居。他在路上将搀扶的仆人打发走,自己就一摇三晃朝着水边走去。
他本来想去那里的垂香榭歇脚,可是刚来到水边就失足踏空,跌落水中。
耳边有汩汩的流水声,回荡在耳中像是头顶上的闷雷,冰冷的水无休无止,一直往肺里倒灌。他的手抓不到任何东西,这个时候即使有也无济于事。
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身体最初的时候像是要胀开,可是随着对空气的渴望逐渐加深,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往下面掉落,再掉落,像是掉到了地狱里……
空桑居。
寂静的卧房没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聚集在垂香榭。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着垂香榭的黑色屋檐上来回舞着一袭黑色衣袍的齐善。人们的脸上焦急又忧心,神秘又恐惧。似乎在举行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仪式。
齐善拿着夜扶桑的衣物在房顶面朝北面叫道,“魂兮归来!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三声刚过,床榻上的人长长抽了一口气,然后咳嗽着醒来。他似乎几百年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一样,醒来后不住喘息,大汗淋漓。
夜扶桑捂着胸口缓缓坐了起来。他的神思有些混沌,尚记不起来事情,也说不出话。身体像是在水中泡了已久,灵魂也在枯枝败叶中腐烂一般。
整个人浑身虚脱,倍觉沉重。他下意识想要翻身下床,却浑身一软摔倒在了地面。他撑起身体缓缓坐起来,触目可及的地方有一张桌案,桌案上摆着一束木樨花,不远处支着一只鎏金香炉。
香炉里传出一种奇异的香。这种香像是能够穿透灵魂一般,让人从里到外发出震粟。那种震粟像是刀片,来回在他的身体里穿梭摩擦,让他难受非常。
夜扶桑头晕目眩,勉强撑起身体爬到桌案前。他想要将那香炉里的香给灭掉,它的味道实在呛人,让他无比排斥。他打开香炉的盖子,里面的味道更加浓烈了。他将那东西拿起来放到眼前,口中无意识道,“生犀……”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人能与鬼通。”
这鬼,既可以是孤魂,也可以是野鬼,更可以是前世的自己。是以,生犀唤灵,意为唤醒前尘往事,重温旧梦。
“我……是谁?”夜扶桑手中的生犀从指尖掉落,跌在地面,似一声叹息。
有太多杂乱无章的记忆一瞬间洪水猛兽一般冲着他虚弱的身体而来。他的瞳孔溃散片刻,进而又变得更加幽深,突然大脑一阵刺痛,他闭上眼睛不住摇头,脸上的表情也扭曲起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灵魂深处往外面喷发,犹如火山爆发的前兆。又好像原本是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被骤风席卷,变得波涛汹涌。
他的灵魂与身体像是互相撕扯,一个想要往东一个想要往西。却偏偏有一双巨大无比的手,硬生生将两者揉碎在了一起,然后重新放到了一个陌生的容器里。
很久后,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平静下来,犹如一片死灰。他口中喃喃自语,“我是……白——归——一。”
夜扶桑睁开眼睛,唇角扯出一抹轻狂不羁的笑,“我夜游神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