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叫了起来,“少爷醒了——他醒了!”
于是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一堆人马朝着这里走来。
夜扶桑抬眼看去,一眼就看到夜崇光、夜崇阳、夜崇明与齐善等人朝着自己走来。
白纸门发生的一切鲜活分明,一如昨日。他看到这几人目眦欲裂,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而他也真的想要这样去做,刚欲起身就扑倒在地。
夜崇光看到夜扶桑转醒大喜过望,下意识就要前来扶他。夜扶桑撑起自己的身体,满脸都是厌恶,“别碰我——”
如果不是他身体虚弱,声音沙哑,这一句一定十分有震慑力。可是他昏迷了整整七日,滴水未进,又刚被人将三魂召唤进夜扶桑的身体内,且唤醒了前世记忆,这一场相见,就变得古怪离奇,进而硝烟弥漫了。
“齐善,浮生这是又怎么了?”夜崇光满脸莫名其妙。若不是看在他九死一生后大病初愈的份上,他那般喜好颜面之人肯定早就当场发作了,哪里会任由他使性子。
齐善左右看了看,忍不住猜测,“别是睡得太久,又灵魄受损,迷失心神了吧?”
夜崇阳见夜崇光都吃了瘪,场面僵持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于是上前一步想要将夜扶桑扶起,夜扶桑看到他满满都是戒备,将自己缩成一团,像是一只刺猬,将最脆弱的躯体避开众人,只把一身利刺迎向世间,他有些神经质道,“夜崇阳,你别过来。”
“还记得人。”齐善道,“看来是没事。”
夜崇明道,“我看浮生这孩子估计是被吓到了,我们这里人又多又杂,生人的气息容易犯身。大哥,既然浮生已经醒来了,我们要不先走吧。等过两日他缓过来神了我们再来看他。你也别和他计较,这孩子九死一生后才醒过来,惊魂未定也在情理之中。”
夜崇光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担忧,可架不住夜扶桑那般失魂落魄的情况,他只好道,“老三在这里看他一会儿吧。你俩素来亲近。这里若是一个人都没有,我也实在不放心。”
说完他带着众人就走了。
夜崇阳有些犹豫,再次伸出手想将夜扶桑扶回床上,他的手刚碰到他的衣衫,他就往后直躲,双手环绕膝盖抱着自己,头也垂在膝盖上。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在颤抖,看起来像是在哭。
他看的有几分心疼,忍不住道,“扶桑,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那日没有及时把你救上来?”
“走——夜崇阳,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可是你这个样子——”
“我求你了——你能不能离开这里——”
夜崇阳见夜扶桑这般情绪崩溃,就更加难以离开,“扶桑,你到底怎么——”
“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看到任何一个夜家的人——”夜扶桑抬眼看了他一眼。
夜崇阳冷峻的面孔与身上的金乌图腾毫不留情刺痛了他的双眼,他还记得他是如何站在他大哥身后木然看着白纸门的破灭的,而他的手中又沾染了多少他亲人的鲜血。
夜扶桑立刻情绪崩溃,将那只香炉拂在地上,冷冷看了一眼夜崇阳,“滚!”
就那抬头的一眼,夜崇阳看到他泪流满面,眼睛通红。他从他潋滟的眼睛里看到了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厌恶。
那种感情嘶天裂地一般出现在夜扶桑的脸上,十分违和,让他茫然无措,莫名其妙,更胆战心惊。他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因何而怕,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如此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起身,狼狈地逃离了。
夜色深沉,夜扶桑了无睡意。他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直坐到了第二天黎明。
重生归来的白归一没有任何欣喜,他从未想到自己会面临这般惨烈的状况,竟然投生到灭了整个白氏的夜家,当了刽子手夜崇光的儿子。
上一世他背负了太多骂名,担了不该担的血债。这一世,难道还要为了复仇亲手弑父?
他白归一素来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杀父之仇若是报了,生养之恩又该怎么偿还?
上一世是条绝路,这一世又是另一条死路。
外面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杜鹃清脆悦耳的鸣叫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