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如令看到他这般伤心欲绝无比难过。她准备好了热水,将他囫囵个儿塞进去了。只想让他暖和一下身体。可是她心里无比清楚,身体能够暖和过来,那颗心呢?除了白归一那小子,谁有办法将它温暖如春,谁有能耐令它起死回生?
一个时辰后兰如令再去看苏星河的时候,他总算好转一些,知道从水里出来,并且擦干净了自己。兰如令将他送回房间安置在床上,并且给他盖了厚厚的被衾。
可是当他第二日去看他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像是彻夜未眠。就是姿势都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她无比伤心。毕竟是血浓于水。两个人虽然不经常见面,见了面也是针锋相对多过姐弟情深,可终究无父无母,只剩下两人在这个人世间相依为命了。
她在为苏星河担心的同时又有一些酸涩与嫉妒。白归一这般待遇,他苏星河何时给过自己这个亲姐姐?看他那般伤心失落,心死如灰,不过是失去了他而已。若是真的有一天自己不在了,恐怕苏星河也不会比眼前更加难过了。
兰如令抱了抱苏星河,“阿澜,光明地还要去吗?”
“去。”
“我陪你一起?”
“不了。”
“那我给你收拾一下吧。”兰如令找了找衣柜,发现都是自己红色的衣裙。苏星河的衣服她都给洗了,只好找了一件自己的长袍给他穿上,然后又给他束发,簪了一个镶嵌着紫宝石的银冠。
这都是她的东西,虽然华丽了一些,却也并非太过女气。是以穿戴在苏星河身上,也不觉得太过违和。而苏星河一直白衣长衫,出尘缥缈,清冷素净,如仙如神。突然这样一身盛装,倒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了。
若非他要去参加喜宴,她真想再将自己的粉黛借给他,精心修容一番,看看浓墨重彩的他,是不是比华美风流的兰重火更加动人心魄?
进而兰如令又有些迟疑了,这苏星河即使真的去了,有魄力将新郎从李甘棠手里抢过来吗?别看他在其他人面前气势汹汹,不可一世。一遇见与感情有关的人和事,尤其是在白归一面前,立刻从老虎变成猫了。
苏星河也不关心她究竟想要如何,只由着她随意收拾。自己心神恍惚,眼睛无意识看到桌子上那本摊开的诗册,上面被风吹到了最后一页。
只半首诗——“东风吹皱我心波,一夜未眠白发多。”
据说这是白归一的绝笔,只写了一半就撒手人寰了。他很想知道这首诗的后半段是什么。可是,还有机会吗?他不知道。
“千机呢?”
兰如令取出来放在他的面前,苏星河想要去拿他蒙眼的白绢,兰如令道,“干吗还要蒙着眼睛呢?”
“不想见人。”
兰如令随手找了自己一条红色的发带给他系上,“换这个吧,白色的与你这身衣服也不搭。”
说完自己先难受了,哪里是不想见人?大约是有些伤心的场景不忍直视罢了。可既然真的如此伤心,为何还要逼自己前去面对呢?哪怕被伤的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阿澜,要不别去了。”
“不,该去做个了断。”苏星河面色坚毅,抱起那把古琴千机,拿起佩剑鹤唳就去了。
“东风吹皱我心波,一夜未眠白发多。醉后方知身是客,满怀清梦皆星河。”
夜扶桑半躺在高高的屋脊上翘着二郎腿叹道,“这首诗终于齐全了。只是没想到中间却是隔了十六年。”
此时,他的头顶是一轮明月,身下的房子里,红烛昏罗帐,掩着新人的身姿,更觉深夜的漫长。隔壁院落有宾客在喧闹,明明是自己的新婚,所有人却都比他开怀。这不得不说也算是怪事一件。
夜扶桑喝了口酒,心里的郁闷与愁绪不知如何排遣。
刚想要翻身下去却看到清亮的月色下,有人乘风踏月,御剑而来。那人一袭红色衣袍,有风吹过,衣阙翻飞,眉目如画。
最初他没有意识到是何人,可当他看到他蒙着的双眼时下意识想到了谁。只是这明明又不是他记忆中的苏星河。于是就有几分惊讶了,“苏澜?”
苏星河落在屋顶,他已经听到了夜扶桑的声音,脸上一愣,慢慢朝着他而去,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夜扶桑大喜过望,“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夜扶桑上下不住打量他,“不过你怎么穿成这个模样?”
“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苏澜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最好看。只是话说回来,你平时怎么不这么穿呢?”
“我的衣服拿去洗了,这是兰如令的。”
“今天是我成婚。你怎么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新娘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成婚呢。”
夜扶桑已然微醉,嘴上就更加无所顾忌了。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一袭正红色外袍,绯色内衫,上面用金线绣了吉祥的纹路。头顶也带了金冠。一副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模样。他大着舌头道,“可惜没有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