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骗回了家。”
白重九又道,“我曾经告诉过你自己名字的深意,你可还记得?”
“你说自己的字为重九。不仅是因为出生于重阳。而且,九九归一既相和数理变化,又有无上玄妙。”
“如何玄妙法?”
“九九归一又可称为万法归一,说的是一个‘由起点到终点、由终点再到新的起点’这样循环往复,以至无穷的壮大过程。我当时年纪尚小,根本不明白这种玄机之语,还以为是从拥有很多到失去一切的过程。”
白重九说起来佛经与禅语,“执着心,分别心和妄想无明是人生三大魔障,万法修的都是放下这三大障碍,达见相非相,见有非有,见空非空的空明境地。也就是归于自性,归于佛性,最后又归于心,自己的真如心一念之间即生万法,生出宇宙的一个回环往复的过程。”
“以前,我总以为人生是一条直线,后来我又觉得人生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环。”
“那么现在呢?”
“现在?难道不是无数个首尾相接的圆环串在一起么?看似是结尾的,却是开头。看似是走了一圈回归原点,却又是另一个方向的重新开始,看似白是白黑是黑,却是白中有黑,黑中有白,即是白又是黑,既非白又非黑。弄到最后到底是什么,也就与无人能够说得清道得明了。所以天命一事,所有人都看不清,又何谈人定胜天呢?”
“十多年未见,你倒是把世情看得更加透彻了。”
“经历了这么多,想看不透彻也不可能了。”
白重九回身,终于看向夜扶桑。
“阿九——”夜扶桑上前,想要去握住他的手,可是又担心白重九看到夜扶桑的模样芥蒂且厌恶,于是往后瑟缩了一下。
“肉体不过是灵魂的一件衣服罢了。我都看开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他话虽如此,却无法过心里那一关。两个人别说身体接触,就是只近处看一眼,眼神都是仓惶而逃的。本来做好的心理暗示似乎以为会有用,可是真的看到夜扶桑的脸,那道心理防线就全盘崩溃了。
夜扶桑这张脸清丽绝伦,一对梨窝,笑起来带着五分女气,五分天真烂漫,真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白归一的五官却不同,五官俊美大气,脸部轮廓清晰明朗,尤其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灿烂若星辰,明朗如皓月。眉宇间又带着满满的英气。不笑的时候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美少年。笑起来眉目含情,妩媚风流,让人一见犹如春花突绽,雨后初霁。
他从未见过有谁那么爱笑,也从未见过有谁那么适合笑。可是这次再见,他不仅看不到那熟悉的脸,那无比感染人心的笑,反倒在夜扶桑脸上看出了五分夜崇光的模样来。说到底,他是他的儿子,又如何能够不像呢?只是这于白归一,于自己,并非好事啊。
白重九道,“对不起,归一。”
这对不起,不知道说的是以前对他肉体上的伤害,言辞上的中伤,感情上的误解,还是为此时言行不一的态度而深觉歉疚。
夜扶桑也不以为意。或者说,他不是无所谓,也不是太过宽容。而是他很无奈,只能被迫接受这般冷酷的现实,“这句对不起,该我来说。十六年前,一切皆因我而起,却以你而终。”
“爹去世以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临终前他拉着我的手让我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护着你,可是我没做到。”
夜扶桑的眼中泪花直闪,“你让我护着清零,我也没做到。”
“其实,就是爹不那么对我说,我也没有那么对你说,我还是会护着你,你也会护着清零。于你来说,我为兄,于清零来说,你也为长。所以护着弟弟与妹妹不就是为兄长的你我天经地义该尽的本分么。”白重九起身,“走吧,去给先人上柱香。”
“你真的要我去吗?”
“难道你不该去?”
“只是不该这个模样前去。”
“若先人有灵,自然知道你的诚心。”
夜扶桑闻听此言,这才肯安心去了。
中庭那里,兰如令在与莫随风说话,看到两人才停了下来。只是白重九对两人熟若无睹,什么话都没说,穿过两人犹自去了。
莫随风也不是滋味,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问兰如令,“你与九哥吵架了?”
“没有。你呢?”
莫随风摇头。
兰如令无奈一笑,“正是因为他连架都不吵了才更加严重。”
莫随风也觉得是这话,更添提心吊胆,片刻后道,“此事,到底还是我们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