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女人眉眼曵斜,并未看向鸽奴,仅盯着栈道上散落的枯叶,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接近戚灵,我们的长戚大人。”
素袍鸽奴停住脚步,嫩白脸颊挂着微笑,“没有为什么。我的心思,白如一张宣纸,干净,剔透,你也看得清楚。婉扬哟,你在这里,静候我多久了?”
婉扬撑起身子,跨出一小步,将双手按在栈道栏杆上,彻底挡住鸽奴去路。
这个不起眼的举动,落在鸽奴眼中,惹得她冷哼一声,说道:“存心不让我过去嘛?好啦,我告诉你就是了。这不也是没法子的事,很被动啊,那位长戚大人的横空出世,来的太突兀,打乱了商会谋划。我呀,既好奇又难以置信,就以身入局,接近你的长戚大人,亲眼瞧一瞧,她到底是不是远古神只,还是说,不过一个寻常南瞻部洲人族女孩而已。”
婉扬扭过脸,面无表情问道:“我哥哥,躲在长垣镇锁妖窟监牢里头,做什么。”
鸽奴咯咯笑了两声,“那个镇子哦,不是有几只魑魅嘛,自然是打灰烬之灵的主意。我也躲在地牢里头啊,嘿,从头到尾,我都是知道内幕哦,只要叫声嫂嫂,就告诉你。”
婉扬瞧了眼鸽奴黎箜篌,爽朗哂笑一声,“我哥哥不答应,你终究只是个侍女。”
黎箜篌瞬间蹙眉,嗔怪道:“一口一个哥哥,摸摸良心,嫂嫂我对你的照顾,要比他多得多。对了,你那些在孽海关外的部下,要遭殃哦,龙窟的位置暴露出来,你哥哥闻着味儿,可就派人去了。”
婉扬喃喃道:“我知道。”
尽管婉扬装出满不在乎的表情,不过仍想起了牙栾岗。
孽海关外,天罗地网,兄长,应该不会蠢得将手伸过去吧?
※
一艘御风渡船自空中跌落,闹出得动静,不比火咒咒师从天穹坠落漫天火雨逊色。
由于众多随船咒师竭力操纵船体,试图挽回倾覆之势,数十股混乱风暴,令周围山峦草甸伏倒,古木腰折。
所以渡船刚坠落山坳,所在位置,就被来自周围镇子百姓围拢,不到半柱香,就有西岭守备妖军赶来,大队人马将百姓驱散,等不多时,又有两百名西岭军赶来,只不过这只队伍清一色掠阵虎豹骑,由一等武官忠肃将军狄公凛之子狄无期统率。
经过妖族军士勘查,渡船船体受损严重,所幸咒师们在落地前合力挽救,才使得渡船内部,并没有生灵殒命。
至于负伤情况,倒是不少。
来自宝华商会的数十名人族扈从,多半鼻青脸肿,三十名随军妖族护卫,竟也有几个骨断筋折。
一问之下,狄无期才明白是斗殴所致,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来呀,将这些参与袭击军方的暴徒,都给我绑了!围住这片空地,别漏了一个!”
渡船管事脸色凄惨,抬手指着狄无期哆嗦道:“你……你是谁?”
年轻将佐狄无期漠然转过身,无声回应,倒显盛气凌人。
等到虎豹骑将面面相觑的商会扈从们按倒在泥土里,渡船管事干脆急到跳脚,喝道:“我这渡船管事!是金刚山长老连同婉扬将军指派的!尔等不服管束,反倒要扣押我的人?待我找你们将军,问一问,为何如此蛮横?如今是长戚大人统摄西洲,妖族骑在人族脖子上拉屎的老一套作派,你还想重演是吗?”
狄无期猛然回身,刚要甩管事一个嘴巴,听见“长戚大人”四字,顿时眼帘低垂,僵在原地。
妖族行事无忌,确实曾被长戚大人提点,若明知故犯,便是天大理亏。
双方有些僵持不下,马尾辫少女从客舱窗户蹦跳出来,抬声喊道:“喂喂,那个小将军你先别动手!休要打人,有话好好来说。”
狄无期被这嗓音吸引,忽的眼前一亮,认出了少女,曾在长垣镇见过一回。
后来在风皇山,也恰巧见过少女满集市的兜兜转转,关键是还领着西岭大妖修芒,出手阔绰,便猜测此女必定身份不俗,不曾想在此地,在这坠毁渡船里头,又碰上了她。
狄无期沉吟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乌月黛眉微蹙,嘴角却挂着笑意,“怎么哪里都要碰上你,及时雨呀。上回帮了我凝云姐……帮了大忙!怎么,今日救场碰上麻烦了?船上的事情,我可亲眼见着了。”
一个东丘口音的人族少女,既曾给长戚大人送剑,又与谢将军熟识,甚至敢姊妹相称,更能使唤得动大妖修芒……狄无期顿感些许压力,神色肃然点头道:“姑娘,我记得你,你叫乌月对么?你也在这艘渡船上,可曾有伤到?”
乌月站稳身子,扶了扶背上长剑,说道:“无妨,我好着呢。”
狄无期近前了几步,“长垣镇一别,咱们算是相熟了。既然姑娘恰好在船上,亲眼目睹了经过,真就最好!我正发愁问不清状况,姑娘能否指点指点,这随船护卫,和那些人族帮闲打手,谁先动的手?”
乌月刚想开口,突然听耳环里头雪琴魄吭声道:“随船护卫,帮闲打手,称谓的些许不同,倒直接了当能听出来,这位小将军是一碗水端不平了。”
玄松魂立马道:“他是妖族将领,护犊子,有什么稀奇。”
雪琴魄道:“哟,老娘若是记得不错,你也妖族出身,难怪上来就替他说话,你们这些个精怪之属,脾气臭,然后臭味相投。”
玄松魂道:“老子纳了闷,你又不是人族,一个海怪,干什么替人族说话?”
雪琴魄道:“怎的,怎的,乌月姑娘不是人族么,我这是替主人说话!”
乌月一咽口水,挠了挠头,被搅得一时忘了要说什么,不过心里头也确信,此时此刻绝对不能说错话,万一偏颇两句,惹得旁人担罪受罚,还算轻的,若就此扯上仇家,或惹动什么虚无缥缈的业海,如何是好咧。
狄无期等了一阵,见乌月迟迟不吭声,吐出口浊气,问道:“姑娘有顾忌?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
乌月摇摇头,“啊,这,这里离芹宫不远了吧。”
狄无期一愣,旋即抬手东指道:“长戚大人下令修缮的那所旧时学宫,那山脚下,便是。”
乌月如释重负道:“实不相瞒,这渡船上头的状况,谁的不是,我也难以下定论。不如我跑一趟,到芹宫里头,请祭典圣人过来,我听说,他老人家曾是金刚山长老,学识渊博,处事公道,一定能分辨清是非,处理好今天这事,替小将军,也替这船上的无辜商客解围,小将军,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