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也韫猜的没错也算不得全对,昭卿这几天已经不气江楚了,她慢慢把心平了下去,站在一个外人的角度重新审视自己,确定且肯定自己是万分在意江楚的,对江楚的感情也可以板上钉钉。
她心里是有一道坎,但这道坎她自己不在乎,随时抬膝就能迈过去。她在乎的是,江楚愿不愿意和她一起,把这道迈过去。
沈付情侧过身来撑着脑袋,看着她犯愣走神的样子,轻声唤道:“思顾,思顾!”
“嗯?”
“你怎么了?”沈付情往昭卿床那边凑了凑,而后压了压声音问道:“你和黎江楚怎么回事?”
“没怎么……”
“信你鬼话,你俩一定有事。你看在我沈家也算救过你一条命的份上,跟我说句实话,你是喜欢他的对吗?”
昭卿直起背,伸手把头发撩起来而后又靠床头,再次抱着胳膊沉默了会,“嗯……”
“哎那你和我说说,你喜欢他什么。”
“不清楚……也许是他待人随和温柔,像寒冬的火温暖但不烫。也许是他骨子里的清狂,恣意但不乖张……是一种感觉,说不清的感觉……”
“我感觉他也喜欢你,真的!我感觉可准了。为什么你们两个不说开呢?”
昭卿没再说话,突然下了床,披了件外衫踱出了斋舍,走到湖边,跃下湖堤点着水花,上了小舟坐下来,也听听晚风与荷的心事。
江楚躺在床上,两眼澄亮。萧也韫没睡,偏头看着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的江楚,掀开被子轻轻下床,坐在了江楚身边,张开嘴没出声,只有嘴唇在动。
但江楚看得出他在说什么——我陪你出去走走。
俩人悄悄溜出斋舍,在院子的竹林下吹着秋夜的席席凉风。萧也韫陪他出来散心,想听他倒倒话,可江楚抱着胳膊缄默,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时踩到几叶碎竹。
“江楚……”
“……嗯?”
萧也韫看着他抬来的眼,才发现他那一向干净澄澈的眼里,缭了层朦胧的雾霭,掩盖着一些深底的东西。
他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把开朗与沉郁揉在一起,平日暖温周到的人,卸掉所有后,剩下了深不见底的幽寒与孤寂。
“也韫你回去吧,给我留个门就好。我想自己去湖边走走……”他说完便转了身出了院子,留给萧也韫一个形单影只的背影。
江楚踱到湖边才发现,清辉熠熠下的湖面,在那几叶荷间,有片孤舟飘荡。南昭卿一个人坐在上面,眺着远方,她那一向清冷孤傲的眼眸里,没了耸立擎天的寒山,全化成了一盅琥珀美酒,漾着轻柔醇厚,掩着底下的千万孤寂。
昭卿注意到了他,心里一喜一惊又一怯,远远地望着他,一直望着他。
杨柳下的灯晕照不亮他,只有月光愿意剥开一些,捻着零零散散的清辉洒下来,映他满袖孤寂。凉风吹着他的衣袂,将他勾勒的清楚。他像是月下的残影,是她从未见过的支离破碎,仿佛白衣下不是血肉,而是零零枯骨。
他明明就站在那,却让她感觉那么远,隔着的不是湖与风,而是他那深处千沟万壑,他那凌乱白发下的那双眼,如水如泉,却让她感觉凄冷,胜过秋风,也胜过寒冰……
昭卿不知怎么,总想走过去,把碎了一地的他一片片拢起,捧在手心一点点拼好。
她在那一刻才发现,或许自己与他,在一开始就是那么不一样,却又那么一样的人。两个平日见过多面的人,却头一次以截然不同的模样不期而遇,一个就站在岸边,一个就坐在舟中,隔着秋风与瑟湖,相顾无言。
……
这次换昭卿找江楚了,她把他拦住,引着他到了学府后头的瀑布下,一处偏僻安谧之所。四丈高的瀑布,携着清辉一起洒下来,湍成帘幕,涌着一方清潭。
江楚看着她站在那,抽了口掠唇的风,开口道:“对不起,我……也许那天你是对的,如果我…就不会——”
“(摇头)不。”她抬起眼看着他,摇头道:“江楚你没错,我从没有因为那件事怪过你,你什么都没做错。而且就算发生了那些,我也觉得你当时的选择是对的。你唯一做错的是,是你学不会保护自己。”
江楚幽幽自怨,“我也没能保护好你……”
“(气)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怎么保护我?”她看着江楚偏着脑袋黯然的样子,又把语气缓下来,“我不知道你拿我作什么,但是我对你……(呼了口气)我在想,你蠢到根本护不好自己,那…总得有个人照顾你吧。”
眼睑一挑看着她,不觉张开的唇被风闯进,灌到他有些不知所措。
昭卿看着他木讷的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天一巴掌把他扇傻了,“(怨)笨死了……当初问过的问题我今天再问一遍,你会不会娶我这样的姑娘做妻子?”